精彩节选
“回驸马,公主死的很安静。”
博山炉中的沉水香燃起轻淡的烟,丝丝缕缕漂浮在静谧的空气中,男子修长的手指闲闲的翻过一册书卷。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
男子手指一顿,空气有一刻凝滞。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打开了暗格。
暗格中的那只锦盒空空如也,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
“多谢。”
一骑了一天一夜的马,累的不想说话的我,一头扎进了一池热水中。
温热的池水缓解了我一路辛劳,好久没有干过这么累的活儿了。
不知道司徒晟发现暗格里的字条后,他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会扭曲成啥样。
他一个楚国质子,不老老实实做人,反而天天顶着他那张俊脸在我面前晃,最后居然还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向皇兄求娶我。
要不是他目的性太明显,我都差点相信爱情了。
其实说起来我和他身份上还算是般配,他是南楚不得宠的皇子,从小被送到大周为质子。
而我并非皇帝的女儿,只是被我外祖母信阳大长公主临终前托付给了太后,成了太后养女,得了一个端和公主的封号。
我们一起在宫中长大,也算青梅竹马。
只不过我们渐渐长大,渐渐身不由己,开始学着算计,学着谋划,关系自然没有幼年时那般单纯。
依着南楚的规矩,皇子成婚便要回国祭祖,我和司徒晟在大周举行婚礼之后就随他回了南楚。
就这样,他利用我回归故国,摆脱质子身份。
我趁机潜入他书房盗走他手上藏宝图和兵书,然后服下假死药遁走,这笔买卖不亏。
我知道他不是真心娶我,我自然也不是真心要嫁给他。
他不是善男,我也不是信女,各取所需罢了。
我生平最喜闻乐见的就是看聪明人吃瘪,不由心情大好,甚至笑出了声。
“容儿如何这般开心?”
一把低沉男声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几乎与空气产生共鸣,震的我心头发颤。
我努力压制住不断翻涌而起的恐惧,脸上聚起甜笑,娇声道:“这么晚了,皇兄怎么来了?”
这世上能随意进出我寝殿的男子,也只有当今皇帝,我皇兄云翊了。
世人皆知我云想容是当今宗室第一
美人,生的倾国倾城,摄人心魄,受尽宠爱。
他们却不知,太后活着的时候,我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太后薨逝后,我靠着这张脸成了为云翊做事的工具人。
香肩微微露出水面,薄雾中若隐若现,云翊走进来便看到这般光景,他温和笑道:“容儿一路辛苦了,朕来看看你。”
我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只木盒上,云翊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张老旧羊皮卷,正是那传说中的藏宝图,绘着周楚两国边界的金矿所在。
云翊摩挲着木盒,目光一暗:“只有这张图吗?”
我心中冷笑,好重的疑心。
我嗔道:“皇兄是不信容儿吗?”
云翊缓缓扫过我线条圆润,肌肤莹白的肩头,那目光像一条粘腻的蛇。
半晌,他笑了:“怎么会?”
我按捺中心中不安,怯怯道:“皇兄,我想搬去水木庵住。”
云翊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冷意,但很快恢复如常:“容儿喜欢便好。”
他的背影消失在纱幔的背后,我浑身一松,任凭温热的池水渐渐把我包围。
我这么好用的棋子,云翊怎么会放手?
总要给点甜头,不是吗?
二三日之后,我搬出了宫,以为国祈福的名义带发修行,住进了水木庵。
至于我和司徒晟的婚事,在云翊刻意安排下,只说我在楚国水土不服一病不起,皇帝怜我体弱,接回大周养病便混了过去。
如此这般,又有风言风语说我恃宠而骄,迷惑君心,迷的皇帝对我言听计从,其实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
呵呵,流言蜚语我听多了,红颜祸水这个名头,我总得坐实了。
于是我到了水木庵后,照样夜夜笙歌,曲儿照听,舞照跳,谁敢说半个不字?
只不过这惬意日子也没有过多久,很快南诏使者进京,云翊以皇后的名义召我进宫。
我素来有个花瓶的名声在外,又在云翊手底下讨生活,这样的宫宴就算不情愿也得去。
皇后一向看不上我,不光她,就连云翊后宫的高位妃嫔,也没几个把我放在眼里。
大概是云翊过分的“宠爱”我?
还是在她们眼中,我这个看似三千宠爱的公主,其实只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罢了,她们若是知道云翊是如何宠爱我的,还会不会对我羡慕嫉妒恨
?
我来时云翊还未到,懒得和后宫女子虚以委蛇,一个人缓缓走到太液池边,闲看柳枝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
真无聊啊。
我刚打了个哈欠,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队仪仗,那步辇上坐着的宫装女子,不是何贵妃又是谁?
要说云翊的后妃里和我最不对付的人,当属这位何贵妃,她性子要强,说话向来不留余地,为此我没少和她对上。
我刚做好了招架她的准备,只见她居高临下的坐在步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挥挥手走了。
甚至没有在意我没有跟她行礼。
竟然没有和我吵?
有猫腻。
怕是今天这宴会不简单。
三远处隐隐传来丝竹声,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往昭明殿走去。
今天来的是南诏皇子夫妇,因此云翊的后宫也悉数到场。
只要是这种场合,我都尽量降低存在感,默默坐在女眷席中,只等着赶紧结束走人。
酒过三巡,便宫中舞伎跳起新排的曲子,气氛一时十分融洽热闹。
云翊和皇后并排坐在最高处,我看不清这两人的表情,南诏皇子夫妇坐在下首,我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怔住了。
南诏皇子身后站着一人,他身着南诏贵族服饰,身姿挺拔如竹,让我无端想起一个人。
司徒晟。
和他做了几日便宜夫妻,只是我算计了他,如今他是不是恨毒了我?
我正出神,身后女官轻轻推了一下我,我才发现殿中歌舞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什么情况?
我四下茫然。
忽然感觉到一道恶意满满的目光向我投来。
何贵妃笑着对南诏皇子道:“王爷觉得宫中歌舞呆板无趣,却不知我大周最擅舞者是端和公主,一舞倾城,嫣然无方。”
原来何贵妃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虽然只是太后的养女但也是公主之尊,故意拿我做舞伎取笑,为的就是把我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南诏皇子的目光轻飘飘的朝我扫了一眼,戏谑道:“既如此,不知小王今日可有这个眼福?”
我被他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正要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推脱,却听到云翊道:“端和,你随意一舞便是。”
我一下子明白了,心中的猜测果然不错,南诏地处南境,物产丰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南诏尚未立
储,诸皇子之争暗潮涌动。
云翊既然要拉拢眼前这位,想来已经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而我这个花瓶,又到了该上场的时候。
我厌恶这一切,我恨这身不由己的人生,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的事还没有办完,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施施然站起身,笑的妖娆:“若说我这舞倒也罢了,只是听闻何贵妃的琴音那才是一绝,正好比香兰泣露,昆山玉碎。”
我总要找回点场子,哪能让这贱人一味作践我。
果然何贵妃变了脸色,怒道:“你,你放肆!”
云翊警告的看了我一眼,我迎着他的目光不屑的笑了笑,缓缓走到大殿正中。
这时一人忽然朗声道:“皇帝陛下,臣略通琴艺,若不嫌弃,可为公主伴奏。”
是他,那个南诏使臣。
虽然他易了容,变了声音,但是司徒晟自幼入大周为质,我和他也算有青梅之谊,这厮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司徒晟诡计多端,如今化装成了南诏使臣,怕是又在策划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他一向睚眦必报,冷不丁跳出来要帮我,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来不及细想,琴音已响起,竟是一支《广陵散》。
琴音激昂有力,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我颇为意外的看了司徒晟一眼,舞步下意识跟着琴音铿锵有力起来。
随着舞步和琴音越发契合,虽然只有我和他两人,竟让人感觉有千军万马过境的气势!
我跳的兴起,随即变幻出胡旋的舞步,旋到大殿一侧的大鼓上,足尖快速踢踏,敲击出急促有力的战鼓之声。
琴音也不甘示弱,迅速拔高曲调,与我鼓声相和,金戈铁马,两军对垒,谁也没有落下半分气势。
一曲终结,大殿寂静无声,我朝司徒晟微微颔首,又往台上看去,何贵妃脸色难看之极,就连云翊也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呵呵,大概是我没有跳一支柔情绵密的曲子来取悦南诏皇子,让他的美人计落了空罢了。
这时南诏皇子开口赞道:“公主果然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云翊已经恢复温和笑意:“舍妹无状,让皇子见笑了。”
两人客套一番,这件事便不再提,我自然就可以退下了。
四只是我今天不但让
何贵妃当众羞辱我的计划落空,还破坏了云翊的美人计,宫里自然不能久留,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
谁知我刚绕过一座假山,猝不及防就被一股大力扯到假山后。
我的背被猛的撞击在坚硬的石头上,疼得我一哆嗦。
我正要呼叫,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熟悉的龙涎香弥漫开来。
唉,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云翊见我不再反抗,便松开了手。
我故作嗔怪道:“皇兄你干嘛?
吓死容儿了。”
云翊用手指捏起我的下巴,眼底浮起寒冰,杀意一闪而过:“想不到容儿竟如此心中有丘壑。”
我心中一凛,只是一支舞而已,还是让他生了疑心。
我到底是大意了,不该如此意气用事。
我定了定神,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谁让何贵妃那样过分,拿我当舞伎取笑。”
我搬出何贵妃,做出拈酸吃醋的样子,继续道:“我知道皇兄宠爱何贵妃,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絮絮叨叨说着何贵妃无伤大雅的坏话,一边偷偷打量云翊的表情,果然见他眉头渐渐松开。
这人一向自命不凡,刚愎自用,我这副无脑浅薄的模样,既让他内心对我不屑鄙夷,又让他利用起我来毫无压力,这才是我和他都想要的局面。
云翊听我编排何贵妃,越说越过分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道:“行了,越发轻嘴薄舌,没个正形。”
我松了口气,低眉敛目,却看到他抚在我肩上的那只手上挂着一串小叶紫檀手串,深色珠子中夹杂着一颗殷红如血的玛瑙。
我如遭雷击!
是她的手串!
是她的!
无耻!
无耻之极!
云翊感觉到了我身体的僵硬,疑惑道:“怎么了?”
我几乎要咬破嘴唇才能抑制住我翻涌的情绪,我尽量让声线平静:“皇兄,我出来穿的单薄,有些冷了。”
云翊“嗯”了一声道:“既如此,你早些回寝殿休息吧,这几日就暂住宫中。”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我扶着山石,瞬间泪流满面,心中恨意滔天。
总有一天,我云想容要让他血债血偿,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望向虚无的夜空,缓缓拭去眼泪。
这时假山后面的月季花丛发出声响,像是有人躲在那里。
我冷喝:“谁在那里装神弄鬼,滚出来!”
花丛中缓缓走出一人,竟是司徒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