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春天，灵越出生在了。作为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爱。

灵越一岁多时候，爹妈把她送到了外婆家，外公外婆给了她最大的宠爱。小时候的灵越软乎乎的，不管外婆在哪里，一回头，总可以看到小不点甜甜的叫外婆。灵越嘴馋，外婆就把熬糖稀的锅巴留下来给她当零嘴。没有糖稀的时候，灵越就会去扒外婆的醋蒜瓣。外婆忙时灵越就跟着外公，给外公捶背，听外公讲故事。这是灵越最开心的时光。

两岁时，路过的人告诉外婆，说是灵越妈又怀孕了，现在不让生二胎，违反了计划生育，要拉去流产。他们不想流产想生，就把门锁了跑掉了。村里抓不到人，就把家里东西东西拿走了，门封了。

外公对小姨说：‘‘你明天带她回去看下，到底什么情况。你没去过你姐家没人认识你，你到村里再问灵越，她知道路。你姐家好找，第三排就是。路上小心点，别让人看到了。’’

第二天，小姨带着灵越回了一趟家。回来后小姨说：‘‘东西都没了。’’

外公说：‘‘说清楚，什么都没了。’’

‘‘我趴在窗子看的，缝纫机收音机都也拿走了，门也给卸了。’’

‘‘门给卸了？现在没有门，你看清楚了？’’

‘‘就我姐那一间屋子还能看不清楚，都拿走了，现在就一张床一个破被子。’’

小灵越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我爹和我妈没有被抓起来吧？’’

‘‘没听说，应该没有。’’

那一天晚上，外公好了很久的气管炎又犯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响了整整一夜。

后来，爷爷找到了父亲，然后灵越被接回了家。而母亲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没有回家。

灵越被接回家的第三天，那天早上，一开门灵越就看到了外公。外公眼圈都是红的，全身都是湿的。外公颤抖着，勉强扶着墙，紧紧抱着灵越……

那天，无论是上厕所还是干什么外公都跟着灵越，就连吃饭灵越是被抱着吃的。

吃完饭，父亲收拾好了碗筷，要去厨房洗碗时，外公说：‘‘一会儿再收拾，你也来听听。’’

外公对父亲说：‘‘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灵越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想送人，肚子里的可以不要。’’父亲说。

‘‘那不行，也许是个男娃娃呢？送人一个多好，又不超生又不用交罚款，肚子里要是个女孩，就丢掉，再继续生。’’爷爷漫不经心对父亲说。

外公又转头对爷爷说：‘‘你来提亲时说是让灵越他爹接班做老师。是不是这样？’’

爷爷抬头，低头。

‘‘我想着都多年老朋友了，你人品我信得过。你说了，怎么我都要给你个面子。‘‘

‘‘我放弃了已经为灵越妈妈找好的人家，你知道不？‘‘

爷爷说：‘‘我本来想等灵越妈妈再大一些，听说你找好人家才急得。’’

‘‘你承认了？过去的事就算了，接班还来得及，今天就去把这事办了！‘‘

外公说完，爷爷又抬头看了看外公，急切地说：‘‘那不行。‘‘说完又赶快停下，低下了头，‘‘是想让他接班的，可是你看他三叔，事事不成，不让他接班将来恐怕都说不来老婆。’’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外公。

‘‘你家里穷的吃不起饭了吗？吃不起饭就不要娶亲。‘‘

‘‘怎么可能！‘‘

‘‘我家再穷，也没有做过两样饭。干活的连个馒头都吃不着，不干活的细米白面养着。‘‘

‘‘哪有的事？是不是孩子小，做给孩子吃的。‘‘

外公瞟了爷爷一眼，‘‘抱在怀里的才叫孩子，你家十五六岁的孩子抱在怀里？‘‘

爷爷抬头，低头。

‘‘不提分家另过的老大一家，七个人就两个人下地，合着就多这一家三口是吧！‘‘

爷爷抬头，低头。

‘‘爷爷，我们家有馒头吗？奶奶说我们很穷，没有这个，只有窝窝头。’’

‘‘我真的不知道！朋友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

‘‘你别说你不知道一家做两种饭？还是说你在家没看到他们吃的和你的不一样。还是家里的细米白面你没吃过。你家老婆子可是说，你吃不惯家里的饭，那些都是特意给你做的。‘‘

爷爷抬头，低头。

‘‘你教书的时候工资有三十，调到乡里还少了？我还听人说不管谁去乡里找你办事，你还管饭。你要真吃不起饭，回家给你送一袋来。我知道你想要个孙子，生就生吧，罚钱就罚吧，灵越是不能送人的。‘‘

‘‘人家是乡里的，没闺女，灵越去就是享福的。人家还说给一百块。‘‘

外公忽的站起来，又坐下，哆嗦的开口道‘‘我以为你当着我的面不会说，你真的……‘‘

爷爷抬头，低头。

‘‘孩子和我说想分家，我还骂她。我以为我这些年没教育好，原来真的是我没教好，谢谢你，这个为教育奉献了一辈子的人给我提个醒。’’说完外公起来深深的鞠了个躬。

爷爷抬头，低头。

‘‘分家吧，今天就分。’’

‘‘分家就分家！马上种麦了，除去麦种，就三袋麦，你们就两个人，给你们一袋不少了吧。家里东西你看中什么你说话。’’

‘‘一袋麦子也行，你管把地种好给他们。我再添点也能过个年。‘‘

‘‘都分家了，还管给你种地？哪有这种道理。’’

‘‘爹，我同意，挖野菜也能活。我们还年轻，只要分家我都愿意，分家了我们就可以自己决定灵越怎么养！’’一直不敢说话的灵越爹突然开口道，好像醒悟一样，站了起来说：‘‘对！只要分家了，分家了孩子就是我们自己的，我们自己决定，自己养。’’

‘‘那不行，人家答应给一百，那是我准备给老三结婚用的。’’爷爷说。

‘‘行，咱们趁着民政局还没下班，现在就去离婚！离完婚，我就带上我一家六口人去乡政府，在单位门口给你宣传宣传。你一个吃公粮的，养不起孙女，要把孙女卖掉给你儿子娶亲。‘‘说完，外公就把灵越递给她父亲，拉着灵越爹就要上街，代自己闺女去和女婿离婚去。

看到外公这样，爷爷急了，‘‘亲家，亲家，你这样让以后我怎么做人。咱们再坐下来谈谈。你说怎么分咱们就怎么分。’’

‘‘灵越娘的嫁妆一个不能少，地不能少，两袋麦子，两袋玉米两袋红薯，灶上一套做饭的东西。不接班不养老你也是说过的，以后都不养，他们现在住的那间房子归他们。以后再盖和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被子都盖了，拿不回来。’’

‘‘拿不回来就拿你三儿子的新被子。’’

‘‘麦子不能多给，最多给他们一袋红薯，一袋玉米。他们还要把我麦种好秋收好。’’爷爷咬了咬牙说。你就是出去说我也没有。

‘‘行，分家后灵越和你们没关系，活不养死不葬。你写好字据，我让他们签字。肚子里的要去要留他们自己决定。’’

直到多年后外公去世，他都没有再来过灵越家。外公走的时候是带着灵越一起的，走的时候还怒气冲冲，路上却开心的给灵越讲起了故事。路过下坡，还开心的要给她表演飞车。结果车掉沟里了，两个人灰头土脸的爬出来。灵越一边批评外公，‘‘我都说了，骑车的时候下坡要下来，你还要表演！一边又怕外公不开心，我不告诉外婆我们摔跤了，我没事，你看我都好好的。’’好好好，我们不告诉外婆！’’回到家，一向温柔从不发火的外婆，训得外公话都不敢说，一向脾气火爆外公却在开心的在傻笑。

后来的很多年，灵越都会想起，那个天蒙蒙亮的早上，那个浑身湿透的老人。如果那天没有外公，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如果没有外公外婆的爱，她不知道她会走向一条什么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