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抢救室外。
宋佳宁浑身是血,茫然无措地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沾满血迹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刚刚,差一点,差一点她就亲手杀了人。
不远处,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抬眸望去。
一个身材颀长,浑身散发着冷峻淡漠气息的男人,跨着大步朝她走来。
“景琛——”看见来人,宋佳宁红了眼眶,脸上闪过一丝脆弱。
下一秒。
女人纤细白净的脖子被男人的大掌死死地扼住。
傅景琛眼眸阴鸷,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的脸庞下反射出一片凌冽森凉,手指不断收紧,他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该死!”
低低的三个字,像是从喉骨深处溢出。
脖子被掐得生疼,宋佳宁几乎喘不过气,一张精致小脸因缺氧而变得煞白,她脸色痛苦,开口地第一句却不是求饶,“不、是、我!”
他掐着她脖子,眼底的冷漠没有半分散退,反而越发的冷厉。
显而易见,他并不相信。
望着傅景琛冷漠到极致的脸庞,脑海中紧绷着的弦彻底绷断,宋佳宁神情崩溃地喊道,“不是我,是她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是她自己!”
对于她的失控歇斯底里,傅景琛神情漠然无丝毫动容。
抬眸扫了一眼抢救室还亮着的灯,他手上力道加重,整个人如同寒冰俯身贴近她,一字一顿,“宋佳宁,如果周彤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是宋家,也别想护得住你!”
说完,他厌恶地松开手。
“咳,咳咳……”
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息,宋佳宁惨白着脸,身子虚弱倚着墙壁滑落,瘫坐在地上。
接着,男人低沉,冷漠,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带走。”
宋佳宁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人粗鲁地扯起,细白的胳膊被人分别从两侧牵制住。
是**。
意识到傅景琛的意图,宋佳宁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声线颤抖,“傅景耀,为了一个恬不知耻的第三者,你要把我送进监狱?”
冷冷睨了她一眼,傅景琛神情漠然,说,“宋佳宁,恬不知耻的人,从来都是你。”
他的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冰刃。
宋佳宁僵愣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她爱了他十年,南城宋家骄傲的小公主从小就爱慕傅家少爷,没脸没皮倒追数年,几乎沦为人尽皆知的笑柄。
最后却换来他一句,恬不知耻。
呵!
宋佳宁红着眼收起脸上的脆弱,挣扎开束缚挺直脊背,“放手!”
“我有话和你说。”她盯着站在一旁冷漠无情的男人。
一时之间,两旁的**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两眼,终是走开几步。
宋佳宁走到男人面前,精致的下巴微抬,双眼通红,望向他,字字清晰,“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滚下了楼梯。”
说完,红唇微扬,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有些不在意地轻笑,“当然,我确实动手了。一个抢了我丈夫,跑到我面前来冷嘲热讽的女人,指望我对她以礼相待?”
傅景琛眉眼一沉,冷道,“宋佳宁!”
“怎么,心疼了?”眼泪终是从眼眶落下,酸涩无比,宋佳宁沙哑的声音透着哽咽,“别忘了,她周彤原本就欠我一条人命。”
他冷冷地盯着她,声音漠然。
“带走!”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开始破碎,宋佳宁抿着唇,视线对上他,心底一片涩然。
当天,宋佳宁被带回警局。
一周后,由于证据不足,她最终被释放,只是,宋家大小姐因恶意谋杀被逮捕调查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几点了?”宋佳宁脸色有些虚弱,睁开眼,问等在一旁的佣人。
从警局回来之后,她便睡得昏天暗地,这些天,她在那里面几乎没怎么合眼过。
“晚上七点了。”佣人恭敬地应道,说话间,将卧室里的香薰重新续上,宋佳宁惯性失眠,因此,卧室里一直都备着安神的香薰。
“先生回来过吗?”白皙的脖子处一大片紫青色的掐痕,宋佳宁说话的时候,喉咙嘶疼,声音带着沙哑。
佣人脸色忐忑,语气为难,“没有。”
沉默半响,宋佳宁淡淡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好。”佣人应道,很快便离开了卧室。
房间里剩下她一人。
露台的窗户大开着,白色的窗帘被冷风吹得鼓起,已入深秋,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宋佳宁却浑然不知冷,眸光暗淡,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暗冷的夜色。
一个小时之后,卧室的门忽然被大力地踹开。
傅景琛一身寒意,冷着眼,站在门口。
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宋佳宁裹着浴袍,刚好从浴室里走出。
看见来人,宋佳宁面露诧异,心底微动,“景琛。”
男人沉着脸,迈开长腿朝她逼近。
他周身环绕着危险的气息,宋佳宁心下慌乱,下意识后退,直到身体碰到床沿退无可退。
“你怎么了?”
苍白的手指紧拽着白色浴巾,宋佳宁脸色发白,声音有些不稳。
“啪”
一个响亮而清脆的巴掌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整个人直接摔在身后的大床上。
“你该庆幸彤彤安然无恙。”淡漠的男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男人站着,金丝镜片下反射出一片森冷阴鸷,望着跌在床上的女人,他整个人像是隐在黑色的雾中,漠然到极致。
“总有一天,你欠她的,我会悉数让你还尽。”
脑袋被打得一片嗡嗡作响,他的话却字字清晰落在耳旁,宋佳宁捂着红肿的右脸,红唇轻扯,“傅景琛,这就是你送给我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手撑着自己,她慢慢地从床上站起,心底像是被人凿开了个大洞。
十月三十日,他们结婚七年。
七年前,因为周彤,她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七年后,为了这个女人,他将她送进监狱,她从警局出来,几乎声名狼藉,他回家,给了她一巴掌。
“景琛,你就仗着我爱你。”
宋佳宁低低地出声,红着眼望向他。
“爱我?”傅景琛冷声讥道,眼底尽是不屑,“宋佳宁,你爱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说完,他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望着他冷漠离去的背影,宋佳宁眼眶酸涩,指尖死死地陷在掌心,心底忽地涌起孤注一掷,近乎绝望的勇气,她跑上去直接抱住了他。
“松手!”傅景琛眉头紧皱,声音阴鸷。
宋佳宁双眼微红,抿着唇不说话,瘦弱纤细的胳膊死死地紧箍着他的腰。
身后女人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傅景琛眸光深谙,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染上一丝隐忍,“滚开!”说着,他转身一把扯过她,猛地把她甩开。
啪地一声轻响,白色的浴巾应声掉落在地。
卧室暖黄的灯光下,女人白得近乎晃眼的身体暴露在傅景琛眼前。
眼底浓墨翻涌,傅景琛压住身体升起的异样,转身快步朝卧室门走去。
咔哒一声。
门外响起清晰地锁门声。
眼底的浓墨渐渐被怒火替代,傅景琛声音沙哑,阴鸷,“宋佳宁,你很好!”
“不是,我没有。”宋佳宁猛地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快速捡起地上浴巾,慌张地裹住自己的身体,语气急促地朝傅景琛解释道。
刚刚开始,她身体便猛地蹿起一股异样。
房间里被人动了手脚!
显然,傅景琛误会是她对他使了下三滥的手段。
心率速度不正常地加快,宋佳宁试图解释,刚开口吐出一个音,便猛地闭上嘴巴。
她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刚刚软绵无力的娇声是她发出的。
脸颊臊红,像是快滴出血来。
只是,女人这幅脸颊绯红的模样,此刻,落在傅景琛眼中,却成了理智崩断的最后一根线。
他眼底一片猩红,一把扯过宋佳宁,粗暴地将她推倒在床上,随即,男人高大的身子覆了上来。
一切结束之后。
寒风呼啸,房间里门窗作响,宋佳宁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
结婚七年,傅景琛第二次碰她,却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开始和结束,比第一次更加不堪。
身侧男人呼吸渐变,宋佳宁吓得猛地闭上眼,装作睡着的样子。
“呵。”
男人低沉,阴冷,夹带着隐怒的冷嗤声响起。
下一秒。
宋佳宁的下巴被猛地掐起,她被迫迎上男人冷得没有半分温度的目光。
“算计我?”
“没有。”她脸色苍白,死死地咬住唇。
傅景琛冷冷地盯着她,此刻,没了金丝眼镜的遮挡,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被完全展露,冰冷,摄人心魂。
“宋佳宁,你把我当傻子?”
抿着唇,宋佳宁沉默。
同样的话,同样的眼神,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过去,他不信她,如今,他亦不信她。
微凉的女声响起,“傅景琛,为了爱你,我承认自己丢掉了脸皮,甚至自尊”宋佳宁眼眶微红,目不转睛注视着上方的男人,一字一顿,说得极其缓慢,“但,我宋佳宁这辈子做人坦坦荡荡,就算再喜欢你,我也从来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看着女人脸上的凄然,傅景琛眉头微锁,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猛地甩开她,眼底神情深不可测,“够了!”
他翻身下床,浴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片刻之后,傅景琛穿戴整齐从里面走出,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失魂落魄的女人,神情漠然,冷道。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管好你自己的嘴,我不希望彤彤为这件事情伤心。”
视线瞥向床头柜上的燃尽的香薰,傅景琛眉头狠狠皱起,声音越发得冰冷,“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说完,他冷漠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宋佳宁目光呆滞地盯着男人离去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传来一片冰冷的触感,她抬手一摸,才恍然发现脸上不知何时竟布满了泪水……
下午时分。
诺大的客厅里,年轻的佣人脸色恐惧忐忑,欲言又止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宋佳宁不紧不慢地将燃尽的香薰盒放在茶几上,语气平静,“是谁?”
“是、是您父亲,宋老先生!”佣人哆哆嗦嗦地开口,看了眼一脸惊讶的宋佳宁,佣人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上次,宋老先生意外得知,这些年,傅先生一直没有和您、和您有孩子,所以,宋老先生换了香薰,吩咐我……”
“行了。”宋佳宁目光微怔,打断佣人的话,盯着桌上的香薰,神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状,佣人猜到昨晚可能好心办了坏事,害得夫人被先生误会了,她语气不安地说道,“夫人,是不是先生误会您了?要不,我去向先生解释?”
“解释?”宋佳宁怔然,随后便自嘲笑道,“在他眼里,父亲做的,和我做的,有何区别?他因为我,本就对父亲有诸多不满,这件事情要是被他知道是父亲插手,恐怕他不会放过父亲。”
宋佳宁叹了口气,望向佣人,“好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父亲,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
“是。”
佣人点头应道,很快离开了客厅。
叮地一声,手机传来震动。
宋佳宁拿起手机,划开,一条新的短信弹出。
“你丈夫衣服落在我这儿了,什么时候来取?”
发件人,周彤。
看着这一行字,宋佳宁脸色惨白,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捏紧手机。
两分钟后,手机又弹出新的消息。
这一次,是照片——
一张男士贴身衣物照片。
猛烈而汹涌地怒气在心底翻腾,她拨打电话的指尖都气得颤抖。
“周彤,你到底想做什么?”宋佳宁隐忍着说道。
“傅太太,我想要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讥讽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紧接着,响起一丝轻笑,“宋佳宁,做妻子做到你这个份上,还真是丢人!”
“今天我发给你的惊喜,喜欢吗?”周彤语气得意。
“你放心,日后这样的惊喜还会有很多,我期待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傅景琛都没有回家。
从那天之后,宋佳宁几乎每天受到周彤各种短信轰炸。
“昨晚,景琛陪了我一夜,他很棒!”
这条短信,刚收到,看到的时候,宋佳宁一阵儿反胃,随后便是窒息一般的疼,挣扎。
这一个月,她的丈夫,都在医院陪着另外一个女人。
明明已经习惯了不是?
可是一想到,傅景琛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宋佳宁终归还是难受得要命。
当天下午。
医院,病房里。
“周彤,你根本就不爱他。”
宋佳宁一脸平静地望着病床上的女人,沉声说道。
讥讽地笑了下,周彤满不在乎地开口道,“那又如何?”
视线对上她,周彤笑得得意,说,“宋佳宁,你倾尽所有都无法得到的人,我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以前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永远被人认为不如你,可那又如何?你宋大小姐最想要的,最后却属于我。”
目光微暗,宋佳宁平静望着她,“周彤,我曾真心待过你。”
过去,她们曾是要好的朋友,甚至,这一点,连傅景琛都不知道。
高中时期,周彤成绩优异,被保送进宋佳宁所在的贵族高中,却因家境贫寒遭人嘲笑,后来周佳宁偶然和她接触,成为了朋友,那时候,周彤是唯一知道她暗恋傅景琛的人,只是后来周彤却为利益背叛了她。
直到七年前,周彤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却是以傅景琛女朋友的身份。
只是,以周彤的背景,注定进不了傅家。
“不管你做什么——”宋佳宁顿了顿,语气平静,“周彤,我不会和景琛离婚的。”
“以后,你也不需要给我发这些短信。”
宋佳宁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眼底波澜不惊,“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傅景琛不爱宋佳宁。”
“可是,那又如何?”顿了顿,眸光暗淡,宋佳宁声音带着一丝透入心骨的凉意,“只要我爱着他就行了。”
她爱傅景琛。
所以,无论是拙劣的陷害,还是短信折磨,宋佳宁都一并咬牙承受了。
“宋佳宁,你还真是下贱!”对于宋佳宁的反应,周彤猝不及防,望着她平静离开的背影,周彤面容扭曲,讥讽道,“宋佳宁,听说上次我滚下楼梯时,景琛差点就掐死你,送你进监狱。如果这次,我要是差点被你杀死——”周彤脸上闪过一丝疯狂。
“你说,他不会不会杀了你?”
“你!”宋佳宁猛地转身,刚一开口,就看到周彤朝她扬起一抹得逞地笑意,举刀毫不犹豫捅向了她自己的心脏位置,朝她恶意满满地笑道,“宋佳宁,我想要的,从来都不会得不到!”
病床上白色的床单被染得刺目,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病房。
手脚冰凉,宋佳宁僵愣在原地,头皮发麻地感觉刺激着她,来不及思考,她慌乱地跑过去,按响呼救铃,附身捂住周彤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
不到一分钟,身材颀长气息阴鸷冷厉的男人跨着大步走进病房。
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傅景琛瞳眸猛地一缩,顷刻间,周身带着嗜血的气息,大步逼近。
有一瞬间,宋佳宁甚至觉得,傅景琛眼中的她,与死人无异。
身子被大力地掀开,头狠狠地撞上冰冷地墙壁,意识昏迷之际,宋佳宁看到男人小心翼翼地握住病床上女人的手,眼底的情绪像是疯了一般。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宋佳宁是被人压在采血处的。
两个高大穿着黑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钳制着她,细白的胳膊被捆在献血台上,冰冷的针头扎在她的皮肤里,鲜红的血液顺着细细的管子流向一侧的献血袋里。
身侧,傅景琛浑身冰冷,漠然地看着她。
“你在干什么?”宋佳宁又惊又怒,看着冷漠无比的男人,挣扎地想要起身。
她刚一动,身子就被人死死地从后面压住。
根本动弹不得。
见毫无办法,宋佳宁求助似地看向采血处的护士,声音嘶哑无助,“帮帮我!”
护士似有不忍,望向周身散发着冷漠强大气场的男人,硬着头皮开口,“傅总,宋小姐身体里抽得血量已经足够救急了,周小姐的血库,马上就会调过来。”
闻言,傅景琛的脸上无一丝松动,只淡淡地冷道,“继续抽。”
看了一眼宋佳宁苍白虚弱的脸色,护士顿了顿,继续道,“傅总,宋小姐的抽血量已经严重超出标准了,继续抽到1000毫升,很可能、很可能会出事。”
扫了一眼护士,傅景琛眼底全是冷意。
见状,护士也不敢吭声,抱歉地看了眼宋佳宁,手上抽血的动作不敢停。
宋佳宁感到了绝望。
失血过量,她脸色变得惨白,浑身发冷,心脏跳动的速度明显减缓,生命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景琛?”她喊他,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望着他,悲哀地问道,“如果说,我怀孕了呢?你知道抽走1000毫升,意味着什么吗?”
她话落,傅景琛身体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平静,冷声漠然道。
“宋佳宁,我不在乎。”
顿了顿,他抬眸冷漠地对上她的视线,声音凉薄,带着一丝讽刺,“就算你真的怀孕,又如何?你欠周彤的,就算抽干你全身的血,都不够还账!”
心如刀绞莫过于此。
宋佳宁惨白着脸色,痛苦不堪,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身痛。
她红着眼,认命般地勾了勾唇,苦涩地笑道,“景琛,究竟谁欠了谁的,恐怕只有你这个大傻子不知道……”
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地被抽走,宋佳宁清晰地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正在慢慢地逝去。
两天前,她刚查出怀孕一个月。
她犹豫很久,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她有责任把消息告诉傅景琛。
今天她来医院。
原本,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的。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宋佳宁目光空洞地躺在病床上,抬手缓缓地抚上小腹,视线看向站在一旁换药的护士,动了动苍白的唇,淡道,“孩子……”
“傅太太,您还年轻,孩子以后、以后还会有的……”护士忐忑地说道,看了宋佳宁一眼,又似同情不忍,安慰道,“刚刚抽血,您晕了过去身下开始大出血,是傅先生把您抱去急诊室,一路上脸色都很难看,看得出来,傅先生还是很在乎您的。”
在乎她?
所以对她不闻不问,送她入狱,逼她抽血,甚至眼睁睁地逼她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宋佳宁惨笑,夫妻做到他们这个份上,还真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别换了,我累了,你先出去吧。”宋佳宁脸色苍白,语气平静地开口。
护士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弱弱地开口,“可是,您现在身体很虚,必须输营养液才行,再说傅先生嘱咐了——”
“行了!”门口处,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打断护士的话。
傅景琛迈着长腿大步走进,看了一眼半空的营养液,对着护士沉声道,“你先出去。”
叹了口气,护士很快离开了病房。
眼前的男人轮廓清俊,目光漠然,一如多年前。
宋佳宁红着眼看着他,曾为他心动数年的心脏,此刻,依旧控制不住地猛烈,而清晰的跳动,只是,每跳动一下,带给她都是窒息的疼,绝望。
“宋佳宁,别对我摆出这幅死人表情。”傅景琛冷眉冷目地盯着病床上的女人,微微皱眉,语气不耐。
闻言,宋佳宁强撑起一抹笑,轻轻抚上小腹,目光空洞凄然,“景琛,你知道吗?原本我来,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视线落在女人的腹部上,傅景琛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后却又被恼怒取代,语气阴鸷,“宋佳宁,彤彤这次差点被你害死,你有什么资格这幅模样?”
他顿了顿,望着她凉薄一笑,“孩子没了也好,你这样的女人,不配生下我的孩子!”
没了也好?
心底一片荒芜,脑海中绷着的线彻底绷断,她扯了扯苍白的唇,一字一顿,“所以,她死了吗?”
脖子被猛地掐住,对上傅景琛狠厉的目光,宋佳宁红着眼淡笑。
“宋佳宁!”他咬牙恨道,眼底燃烧着怒火,“我说过,你要是敢动彤彤,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宋佳宁淡笑着,目光缱绻地望着他。
“杀了你?”傅景琛冷笑,他缓缓地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漠然道,“死,对你来说,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看着他眼底浓烈的恨意,宋佳宁心头闪过浓烈的不安。
“傅景琛!”望着男人冷漠离去的背影,宋佳宁有些慌乱地喊道,“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病房里。
宋佳宁噤了声,失魂落魄地怔愣在床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
隔日,便传来了宋氏集团被恶意收购的消息。
宋佳宁死死地捏紧手中的电话,脸色苍白,“我父亲怎么样了?”
“小姐,老爷子情况已经稳定了,但是医生说,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了这么严重的打击,只怕是……”李嫂支支吾吾地说道。
闻言,宋佳宁脑子不可置疑地嗡地一声,险些站不住,她有些艰涩地开口,“李嫂,拜托你先照顾我父亲了。”
她如今心急如焚,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要是出现在父亲面前,恐怕会更加刺激到父亲。
挂了电话,视线落在报纸上,宋佳宁指尖死死地陷在掌心。
“不日,宋氏将完全被傅氏集团收购完毕,傅氏总裁傅景琛将成为宋氏最大的股东!”
宋氏是父亲毕生的事业心血,如果宋氏没了,宋佳宁不敢想,父亲能不能撑得下去!
……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瓢泼大雨。
宋佳宁瘦弱的身子跪在傅家大宅门口。
雨水顺着头发划落,她浑身都湿透了,十二月的深冬,寒风刺骨,她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宋小姐,您已经在这里跪了将近三个小时了,您刚流产还在月子期间,这样下去,会出事的!”佣人撑着把伞,快步走过去给宋佳宁撑着,看着女人消瘦如骨的身子,不忍地说道,“您还是走吧,少爷不会见您的。”
宋佳宁唇几乎冻得乌紫,她仰头,朝佣人艰难地扯了个淡笑,说,“不用管我。”
她浑身透着一股执拗,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走开了。
二十分钟后,一身矜贵的男人撑着伞,站在她面前。
傅景琛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神情冷漠,“怎么,宋大小姐不是向来最骄傲?”
抬头,望向一脸漠然的男人,宋佳宁咬着牙哀求道,“求你,求你放过宋氏……”
深深看了她一眼,傅景琛冷道,“想要说的就是这些?”
对上男人冷得没有半分温度的视线,心在滴血,宋佳宁跪着朝前挪动了两步,苍白的手指攥着男人黑色的裤腿,眼眶微红,牙齿冻得上下打颤,“我错了,对不起……是我,不该推周小姐滚下楼梯,不该去医院拿刀谋害周小姐,不该动了你放在心间上的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冲我来。”
四周被雨雾隔开,冰冷冷的雨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仰着头望着傅景琛,眼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声音沙哑而悲伤,“景琛,我爱了你十年,整整十年。”
“看在这十年的情分上,我求你,放过宋氏?放过我父亲?”宋佳宁卑微到了极点,指尖攥得发红。
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傅景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神情漠然,说,“情分?宋佳宁,从你当初逼走彤彤,逼着我娶你开始,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任何情分。”
他俯身逼近她,目光带着冷意,“你不仗着你宋家大小姐的身份,肆意妄为地伤害彤彤?那我便毁了整个宋家!”
说完,他冷漠地甩开她,漠然转身离开。
望着傅景琛离去的背影,宋佳宁终是忍不住崩溃地喊道,“傅景琛,这七年,哪怕是只有一刻,你都不曾爱过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狠?!” 她反复地喃喃问道,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眼底一片无助茫然。
傅景琛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冰冷、漠然、毫无感情地男人的声音响起,“不曾。”
话落,他离开。
宋佳宁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她眼眶通红,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不知过了过久,空寂无人的大门口,骤然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隐在淅淅沥沥的冷雨声里,悲恸又绝望。
……
赶去医院的时候,将近夜里十点。
“李嫂,父亲怎么样了?”宋佳宁脸色苍白,喘着气问道。
连忙上前扶住她,看着浑身湿透的宋佳宁,李嫂心疼地说道,“小姐,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宋佳宁挥了挥手,微微摇头,“我没事儿。”
“老爷子还在抢救,刚刚医生说、情况可能不大好……”李嫂难受地开口道。
闻言,宋佳宁浑身一震,险些站不稳,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医生不是说父亲的情况已经好转了?”
李嫂垂着头,欲言又止,“晚上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接到傅先生的电话,随后,随后便气得突发脑溢血……”
傅景琛!
脑子里哐当一声,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棒子,宋佳宁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她不明白,他究竟想要把她逼到什么境地?
“谁是病人家属?”抢救室的红灯熄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
宋佳宁强撑着身子,跑过去,声音嘶哑,“我是!”
面无表情的医生看了她一眼,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的生命体征正在消失,赶紧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不!不会的!“宋佳宁跌跌撞撞地跑进手术室。
惨白房间,冰冷的手术台上,躺着她的父亲。
“爸爸……”
宋佳宁声音哽咽,喉咙几乎发不出声。
一步,一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泪水像是断了线,她轻轻地握住父亲的手。
“宁宁,你来了啊。”宋万国油尽灯枯的脸上,强撑着扬起一抹笑意。
“爸,对不起。”宋佳宁跪在病床边,痛苦地哭道。
“傻丫头,不怪你。不要为了我去求傅家那小子,这些年,他早就想吞并宋氏了,如今的局面,只是提前了而已。”
闻言,宋佳宁不可置信地抬头,“为、什么?”
傅宋两家向来交好,傅景琛怎么会!
宋万国重重喘了口气,道,“傻女儿,商场上向来没有永远的交情,更何况,傅家那小子更非池中之物,当年,被逼着娶了你,他又怎么会甘心?”
他脸色苍老疲惫,像是累极了一般,眼底全是不舍。
“以后,爸爸不能陪你了,好好照顾自己,我最骄傲的小公主……”
“爸!” 宋佳宁失声喊道,伴随着心跳仪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心率线逐渐变成一条直线。
空寂冰冷的房间,宋佳宁跪着附身趴在手术台边,痛哭流涕,似疯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她不该这么任性,如果不是她执迷不悟地爱上傅景琛,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不会痛失两个孩子,不会让父亲为他操碎了心,最后却落得如此的下场。
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
“多出来走走,心情会好点。”李斯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下,笑着望向身侧的女人说道。
那天,送走宋老爷子后,宋佳宁终支撑不住打击,又因为淋湿高烧,直接晕倒在手术室,幸亏当时宋老爷子的主治医生李斯及时赶进去,才发现了她的情况,否则,后果不堪后想。
这段时间,她几乎瘦得脱骨。
“李医生,谢谢你。”宋佳宁开口,在父亲的事情上,李斯帮了她不少。
李斯反倒歉疚,“宋老先生的事情,我很遗憾。”
看着眼前浑身笼罩着悲伤气息瘦弱的女人,李斯眸光微动,伸手安慰性地抚了抚她的背。
不远处,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响起。
“宋佳宁,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傅景琛迈着大步,沉着脸朝她走来。
眉头紧锁,视线落在男人放在宋佳宁背上的那只手上,他眼底冷厉愈深。
“怎么,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傅景琛冷嘲,冷冷地盯着宋佳宁。
抬眸看向他,宋佳宁眼神木然空洞,扯了扯嘴角,淡笑,“是啊。”
她话落,傅景琛周身气息越发阴鸷,默了片刻,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讥讽,“就是不知道这个下家能不能撑到你救活宋氏,能不能撑到你父亲死的那天?”
“你!”一旁的李斯怒极,抡起拳头就要揍人,却被宋佳宁拦下,她红着眼,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傅景琛面前。
“啪”地一声。
一个响亮而清脆的耳光狠狠地砸在傅景琛的脸上,宋佳宁眼睛红得分明,一字一顿,“傅景琛,你混蛋!”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怎么有脸提他的父亲!
宋佳宁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他,整个人气得都在发颤。
傅景琛没有避开,任由她将巴掌打下,眼底的冷意越发的重。
勾了勾唇,他摸了摸被打偏的脸,笑得阴冷,“尽管打!”
说完,他冷笑地看了一眼宋佳宁身侧的李斯,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李斯的医生执照莫名被吊销。
宋佳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
傅家大宅。
宽敞的客厅里,宋佳宁素着脸安静地坐在沙发处。
门口处,响起一阵汽车的声响,片刻之后,脚步声响起,不远处响起男人低沉,冰冷的声音,“想说什么?”
宋佳宁抬眸,视线望过去,语气平静,“放过李斯。”
傅景琛冷嗤一声,“宋佳宁,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
“李斯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恨我,没必要迁怒他。”
“无关紧要?”傅景琛冷笑一声,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说,“那彤彤呢?她和你无冤无仇,你却容不下她,甚至想要害死她,宋佳宁,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你当初伤害彤彤的时候,当初逼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软?”
他逼近她,伸手掐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我说过,伤害了彤彤,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就是要让你记得,不管是宋氏,你父亲,还是那个医生,都是因为你才会受到连累!”
说完,他冷漠地甩开她。
身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宋佳宁疼得脸色惨白,缓了好半天,她才慢慢地撑起身子,缓缓地站起,眼睛干涩却早已流不出泪,声音嘶哑,“所以?你想要什么?”
傅景琛冷漠地看着她,冷道,“宋氏替你抹去了你伤害彤彤的证据,但,既然犯了法,就该接受惩罚,你说呢?”
他逼她入狱。
为了莫须有的罪名。
“好。”宋佳宁麻木地应道,她抬头,望着他,“放过李斯,我答应去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