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精彩节选
天上百颗星,地上满岗坟。
漆黑的夜像墨汁一样浓的化不开,程相儒猫腰扛着锄头,身后跟着他的妹妹程以沫。
兄妹俩今晚要去干一件大事——刨村霸杨虎他家祖坟!
“哥,我害怕……咱们回去吧……”
程以沫像只小猫,怯懦地缩在程相儒的背后。
程相儒拍了拍程以沫手,说道:“别怕,今天我一定要刨了狗日的大虎子的祖坟,让他家断子绝孙。”
杨虎就是村里一霸,身边还围绕一群狗腿子。
平时怎么欺辱程相儒,他都忍了,谁让他摊上一个损阴德的盗墓贼老爸,谁让他有个不安分守己的娘,谁让他现在无父无母、无依无靠?
可今天那群狗娘养的竟然打起程以沫的坏主意,围过来想扒程以沫的裤子,说是要看盗墓贼的女儿到底有没有**。
平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程相儒,就在那一瞬间,眼睛红了!
兄妹俩虽然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活得谨小慎微又卑微,但程相儒绝对忍不了妹子被坏人欺负。
于是他不要命地扑了上去!
寡不敌众,被揍了半死。
所谓深仇大恨,刨人祖坟。
程相儒现在就想刨了杨虎的祖坟,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狠狠报复杨虎的办法。
兄妹俩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坟地,借着月光艰难地辨认着一座座墓碑上的字。
慈父程土生、慈母许宝妹、慈父程大根、慈父程岸念……
一座座碑找过去,程相儒看到了很多只存在于幼年记忆中的名字,却一座杨姓的墓碑都没有找到。
程相儒找得满头大汗,有些慌了。
他和妹妹辛辛苦苦找过来,可别找错了地方。
几十座墓碑找过来,程相儒依然没有找到目标。
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忽然如电击般僵愣在一座墓碑前。
那座坟很不起眼,坟包很小,**枯的乱草和落叶厚厚覆盖,墓碑歪在一旁,枯萎的藤蔓缠在上面,却没挡住那刻痕极深的三字碑文。
程志风!
程以沫注意到程相儒呆愣模样,有些慌了,扯着程相儒的衣袖,焦急地小声唤着:“哥!哥!你怎么了,哥!你别吓我……”
程相儒直勾勾盯着那墓碑,咧嘴笑了起来,笑得狰狞:“沫沫,你只知道咱妈撇下咱俩跟人跑了,却一直不知道咱爸去了哪儿,对吧?”
“哥,你这时候说他干啥?咱们不找大虎子的祖坟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程以沫从未见过哥哥如此可怖的模样,又慌又怕,却只能更用力抓紧哥哥的袖子。
程相儒忽然将妹妹紧紧抱进怀中,笑得大声,却流出眼泪:“咱爸就在这里!”
小丫头的身子也僵住了,她挣脱哥哥的怀抱,扭头愣愣地看向那墓碑,低声念出那陌生的名字。
她念了几遍,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被风声吞噬。
程以沫从未见过生父,却因生父那盗墓贼的身份,受了不少耻辱和苦。
她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哥哥而已,父母是谁,在哪,她早就不在乎了。
片刻后,程相儒推开程以沫,撸起袖子,拎起锄头绕过墓碑,而后高高扬起锄头,用力刨向那藏在落叶和枯草下的矮坟包。
“沫沫,你先躲远点等着我,我要把他刨出来。”
程相儒面带狞笑,每一锄头挥下,都刨起一团土。
他双眼赤红,心中恶狠狠念叨。
“贼爹!你损尽阴德,盗了半辈子别人的墓,害我和沫沫被人戳脊梁,活得毫无尊严。今天,就让你儿子,亲手刨掉你的坟,暴你的尸,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绝后?
这肮脏的血脉,就该绝了!
程相儒一锄头一锄头地刨着他爸的坟,双眼赤红,疯了一般。
这是谁给那贼爹修的坟?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所有疑问的答案在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被程相儒无数次期盼又无限憎恨的人,就埋在这下面!
不知道刨了多久,锄头碰到一个东西,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借着残月的冷光,坟里竟然没有棺材,而是一个双掌大小、不知什么材质的八角形金属盒。
难道,那贼爹是被火化后才下葬的?这里面装的是他的骨灰?
不对!不像!
金属盒背面光滑平整,正面及八个立面上均有半球形立体浮雕,用手去轻推,浮雕半球竟然还会一格格地滑动。
程相儒一屁股坐到地上,皱眉盯着金属盒子,越看越觉得这些半球浮雕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小丫头凑过来蹲在哥哥旁边,怯生生地问:“哥,这是啥?”
程相儒将金属盒子递给妹妹,起身去重新抄起锄头,竟继续刨起了坟。
这一次,他坚持了许久,刨得很深,却只刨到越来越坚硬的土层,再无任何发现。
“沫沫,咱爸不在这里。”程相儒气喘吁吁道。
程以沫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唇翕动,有话想问,但又不不知道该问什么。
“走,回去吧!”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快亮了。
程相儒气力全无,也无心再去找杨虎家的祖坟了,看一眼那斜歪的墓碑,拉着妹妹头也不回地离去,带走了八角金属盒,留下满地狼藉。
虽然同样是爬山,但返程的路总是要好走一些。
天蒙蒙亮的时候,兄妹俩回到了破烂的土房子里。
程相儒架起锅、生起火,端出已经凝固成膏状的粥,切成两半,只煮了半块,加了些水。
兄妹俩凑在一起蹲在灶台旁,一边烤火驱寒,一边研究那个金属八角盒。
“哥,这上面的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程以沫嘟着小嘴,陷入沉思。
程相儒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双眼发亮。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觉得浮雕图案熟悉,还可能是错觉,现在连妹妹都觉得眼熟,那就肯定是见过了。
如果这里面不是爸的骨灰,如果爸没死,那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会不会与爸的去向有关……
“啊!我想起来了!”
程以沫忽然惊呼出声,惊得程相儒直接蹦了起来。
“想起什么了?”
“咱家屋后那口井……”
不待程以沫说完,程相儒便抱着八角金属盒冲出后门,跑到井旁。
这口井呈八角柱形,每一个立面都有数量不等的半球浮雕,各自有序排列。
程相儒压下乱跳的心脏,双手微微颤抖地按照井上的浮雕图形,将八角金属盒上的半球浮雕一面面归位。
最后,盒子正面只剩下五个半球浮雕还未归位。
程相儒经过几次尝试,终于在将那五个半球浮雕以“十”字摆布时,八角金属盒内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应是有机括被解开了。
兄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将盒盖取下。
待他俩看清盒内的东西,都露出困惑之色。
盒内是一个布包,塞满了盒内空间,难怪之前程相儒晃动盒子时,没听到一点声响。
那布包呈暗红色,表面好像有什么图案,但模糊不清,凑近了闻,还有一股怪异的香味儿。
有多怪异?仔细闻,竟好像还参杂了某种恶臭。
程相儒皱眉取出布包,一层层展开,如开套娃般,连开了几十层,最后只看到一块环形玉佩,玉佩表面光滑圆润,没有文字,也没有图案。
就这?
啥也不是!
兄妹俩相视一眼,都难掩失望之色。
程相儒将那块玉佩随手塞进兜里,和妹妹返回屋中。
锅里“咕嘟咕嘟”滚动着气泡,水开了,粥好了。
兄妹俩喝光粥,舔干净碗,然后回到屋里床上挤在一起取暖。
虽然现在天已大亮,但他俩一夜没睡,实在太累,也太困了。
小丫头没一会就打起轻微的呼气声,蜷缩成团,像只小猫。
程相儒明明很困,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块环形玉佩他更是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算了,就当那贼爹死了吧!
程相儒在迷迷糊糊睡着前,已经有了决定:进城把这玉佩卖掉,给妹妹买身可以御寒的衣服,再买些鸡蛋,给妹妹补补营养。
这块玉佩就当是贼爹给妹妹的补偿吧。
次日一早,程相儒抱着八角金属盒,拉着妹妹的手,怀揣那块环形玉佩,坐上了村里外出卖菜的三轮车,在颠簸中去往城里。
三个小时之后。
兄妹二人来到了位于蓉城仙人桥的古玩一条街。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仙人桥显得有些冷清,摆地摊的散户们凑在一起聊天、打牌,商户里的伙计无聊地玩着手机,几乎没什么人主动招呼生意。
各种老钱币、老票据以及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玩意满地都是。
各商铺里外都摆着没啥亮点的瓷器、漆器及木雕。
“老板,收老物件吗?”
程相儒拉着妹妹走到一个摊位上,捧出那件浮雕八角盒试探性问道。
摊主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此时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刷着短视频,听到程相儒的声音,抬头也不抬,随口说道:“啥子都收噻!古币、大洋、粮票还是其他啥子嘛?”
“这个!”程相儒将浮雕八角盒递了过去。
国字脸男人这才抬起头,一手揣起手机,一手接过八角盒,低头摆弄了一会,疑惑问道:“恁个是啥子呦?嘛看着不像老物件噻,不得几个钱咯?”
程相儒有点失望,但他还是拿回八角盒,将浮雕圆球归位,展示了一番如何解锁开盒。
“诶?你莫说,还怪有趣噻!”
国字脸男人脸上浮现出了兴趣,重新接过八角盒,又摆弄了一会,然后起身招手喊来不远处的几个人,问这些人有没有见过这东西。
“咦?这是啥子哟?”
“让我看一下噻!”
“……”
这几人围过来,研究了一会后,纷纷摇头,竟也都说这八角盒是现代工艺品,不值什么钱。
不过有人都觉得这玩意挺好玩,说是三、五十块的可以收回去哄孩子。
三、五十块不算多,但对于程相儒兄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就在他即将同意以四十五块钱卖掉浮雕八角盒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轻咦声。
“洛书匣?这是谁收的?”
程相儒闻声回头,正看到三个男人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一脸惊讶地盯着国字脸男人手中那件浮雕八角盒。
“周老板儿!您晓得这个噻?给大家说一哈,让大家开开眼噻。”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笑嘻嘻地问道。
周老板没有接话,表情异常凝重,眉头紧锁,反问道:“这是你们谁从哪儿收来的?”
国字脸男人笑呵呵道:“还没得收哈,那个是这位小兄弟的噻。”
周老板此时才注意到程相儒和躲在后面的程以沫,他反复打量程相儒几番,才试探着问道:“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程相儒。”
“果然姓程……”周老板看向程相儒的眼神越发古怪,竟是有点炽热。
程相儒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面带警惕地点了点头,不易察觉地将妹妹挡在身后。
周老板又将程相儒及程以沫上下打量一番,看得程相儒浑身不自在。
他收回目光,看向国字脸男人手中的浮雕八角盒,伸出手道:“我瞧瞧。”
这位周老板好像挺有身份,国字脸男人一脸谄媚地笑着,将浮雕八角盒递了过去。
周老板低头摆弄了一会儿盒子上的球形浮雕,然后将八角盒还给程相儒,微笑着道:“小兄弟,诚心出吗?”
程相儒点了点头,问道:“你能给多少?”
“这样,你要是诚心出,咱们到我店里详谈吧。”
“行!”
程相儒怀抱浮雕八角盒,紧紧攥着妹妹的小手,满心期待地跟着周老板,走向一家挂着“聚芳斋”牌匾的双层小楼。
刚刚聚在一起的散户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交头接耳地低声聊了起来,尽是各种不解和困惑。
程相儒和妹妹被请上了二楼,周老板热情地亲自给兄妹俩沏茶,还让伙计洗了些水果送上茶几。
小丫头看着新鲜发亮的水果,双眼放光,却不敢主动伸手去拿,只暗暗咽口水。
程相儒可不管那么多,伸手拿过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塞进妹妹手里。
小丫头没舍得吃,只双手捧着苹果,怯生生地看向茶几对面的周老板。
“老板,你要多少钱收我这个盒子?”
程相儒没啥弯弯绕绕,直接进入主题。
周老板微微一笑,手扶杯盖洗茶,头也不抬地问道:“咱先不谈这个,我想问一下,洛书匣里的东西,你们取出来了吗?在哪里?”
程相儒今天本来计划主要卖那块玉,但现在有些犯嘀咕了,他摇了摇头:“里面有块玉,不过我今天没带来,你如果想收,价钱合理的话,我下次带来。”
周老板手上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顿,他微微摇头苦笑:“这个我可不敢收。”
程相儒愣了愣:“啥意思?什么叫不敢收?你跟我闹着玩呢吧?”
周老板将两杯冒着热乎气的清茶分别推到兄妹俩面前,他收敛起笑容,眼睛盯着程相儒,正色问道:“你父母呢?”
这个问题犯了程相儒的忌讳,他咬牙道:“死了!”
周老板摇头道:“不可能!你妈我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你爸没死。”
“你认识我爸?”程相儒惊讶得无以复加。
“你和你爸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说到这里,周老板眼神迷离,竟好似陷入某段回忆。
程相儒越发警惕,他那贼爹可没什么好身份。他起身拉着妹妹,就要向楼下走:“我不卖了!”
可兄妹俩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店伙计迎面走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一沓红色的百元大钞。
周老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从那伙计手里接过钱,微笑着塞进程相儒手里。
“孩子,你不要这么紧张,这五千块钱你先拿着,给你和妹妹换身衣服,买些好吃的,以后遇到困难了,可以来聚芳斋找我,听我的,你回去后,一定把洛书匣和里面的东西小心藏好,千万不要再让其他人看到,否则会引来天大的麻烦。”
程相儒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周老板:“你认识我爸?”
周老板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他的这些行为都已经相当于给出了回答。
程相儒沉默了好一会,回头看了看妹妹,想到回村后要每日面对的歧视和欺辱,想到那看不到丝毫光明的未来,似乎暗暗做出了某个决定,肩膀微微紧绷。
他重新看向周老板,双眼凝神:“老板,你能在仙人桥有这么大一家店,那你一定很有钱,也一定在社会上有很多关系,我想让我妹妹去上学,可以吗?”
“呃?这……”
周老板没想到程相儒忽然提出这个请求,有点措手不及。
程相儒急道:“你既然跟我爸有交情,那就帮帮我们吧!只要能让我妹妹有学可上,吃饱穿暖,我可以把这个盒子和里面的东西都给你,甚至……加上我这条命都可以!”
周老板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面露为难之色。
程相儒目光灼灼地盯着周老板,双手不自觉更抱紧了手中那袋钱,嘴唇紧抿。
躲在后面的程以沫悄悄拉了拉程相儒衣角,眼圈通红,声音细弱蚊蝇:“哥,我不要上学,我要和你在一起。”
周老板回头让站在一侧的那个伙计先下去忙活,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时而停顿,时而摇头,时而叹气,看得程相儒越来越绝望。
程相儒只是想让妹妹像正常孩子一样去学习和生活啊!
只是不想妹妹再回到村里受那些无赖的欺凌和侮辱啊!
只是希望她能真正活在阳光下,而不是盗墓贼后人的阴影中啊!
怎么就这么难?
他眼圈也红了,暗暗攥紧了妹妹的手,脚趾抠着鞋垫。
过了好一会,周老板回到程相儒面前,面带复杂微笑,终于有了决定:“让你妹妹吃饱穿暖没问题,上学的话,可能有点麻烦,但也不是解决不了。你自己呢,有什么打算?”
“我?”程相儒缓缓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我怎样都可以。”
周老板微笑着将手搭在程相儒肩头:“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也不小了,该做些事了。要不,你跟着我干吧。大富大贵不敢说,但学些手艺,混口饭吃,总是可以的。而且……”周老板目光闪烁,似乎在观察着程相儒的反应,他稍作犹豫,便继续道:“算了,以后再说吧。你现在像一张白纸,所有都要重新学。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万事开头难,起初这段时间,你会比较辛苦。”
程相儒回头看一眼妹妹,目光柔和,但再看向周老板时,眼神却坚定无比:“只要我妹妹能好,我怎样都可以!”
周老板笑着揉了揉程相儒的头:“傻孩子,说什么呢。相信我,你们都会好好的。”说着,他看一眼手腕上的时间,笑呵呵道:“到饭点了。走,吃饭去。你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程相儒回头看妹妹:“沫沫,你想吃啥?”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怯生生道:“肉……”
周老板“哈哈”一笑:“那就吃火锅去吧!多点些肉,管饱!”
程相儒原本对吃的东西没啥追求,只要能吃饱就很满足,但一听到“火锅”两个字,口水就止不住了。
他见别人吃过,羡慕过,也梦见过。
周老板带着兄妹俩去的小龙坎,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个孩子,他一直眯着眼笑,频繁柔声劝兄妹俩吃慢些,那和蔼的模样,像在宠溺自己的孩子。
待兄妹俩撑得直打嗝,周老板起身结账,而后派人将他俩先送去了汽车站,让兄妹俩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并约定明天去开车带人去帮他俩搬家,让他俩到蓉城来住。
在客车上,兄妹俩坐在倒数第二排,看着对方被辣得通红的嘴唇,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沫沫,等以后我们有了钱,天天吃火锅。”
“嗯!吃麻辣火锅!”
客车缓缓驶离汽车站,向城外驶去,程以沫抱着哥哥的手臂睡着了,程相儒却因怀中的几千块“巨款”,而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忽然,有个纸团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打在车窗下沿,并弹落到了他怀中。
程相儒疑惑地抬头张望,却没看到有人看过来,他一头雾水地将纸团打开,发现里面有字。
注意身后!
身后?难道有贼?
程相儒立刻警觉起来,扭头看向最后一排,却只看到后排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甚至,侧边的倒数第二排,也是空着的。
奇怪了!
纸团从哪飞过来的?这四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程相儒眉头紧锁,紧张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回到村里时,已经傍晚,天色昏沉沉的,有些黑了。
兄妹俩谨慎地走小路,避开村头,绕回到家,却发现家门被人撬开了,屋里一片狼藉。
锅被砸了个大窟窿,墙上被抹了畜生的粪便,被褥被撕扯坏,床还塌了半边……
“肯定是大虎子干的!”程相儒恨得咬牙切齿。
程以沫很暖心地安慰道:“哥,明天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没事的。”
“嗯。”程相儒回身关好房门,拽过已经塌了半边的破木床,抵在门后,然后他翻找出半根蜡烛,抄起一盒火柴,拉着程以沫向后院方向走去。
“哥,你要干啥去?”程以沫一脸困惑。
程相儒低声道:“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要确认一件事。”
说话间,兄妹俩已经打开后门,进入后院。
程相儒捡起地上那几块用来包裹环形玉佩的破布,一股脑地先塞进洛书匣中,然后他来到院子角落的那口枯井边。
在他的印象里,这口井没有打出来过水,但他爸妈却从未挖过新井,也没将这口枯井填上。
甚至有一次,因为拆填枯井的事,他爸妈还激烈争执过。
只是一口枯井而已,为什么他爸却坚决不同意拆填,甚至不同意在后院重新挖一口井?
以前,程相儒还没想那么多,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眼就能被周老板认出并在意的洛书匣,与之相关的东西肯定都不简单。
这口枯井上的浮雕圆球排序,是洛书匣的解锁密码,这实在没法不让程相儒在意。
“哥!你干啥?”程以沫见到哥哥要往井里翻,惊得差点“哇”一声哭出来。
程相儒骑坐在井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沫沫,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我只是想下去看看,咱爸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蓉城生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在离开前,程相儒想将这口枯井一探究竟。
程相儒用衣袖裹着手掌,抓着粗糙的吊绳,脚踩枯井侧壁保持平衡,一点点向下滑。
井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像是妖魔的肠道,肉眼无法判断深度。
程以沫紧张地守在井边,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地不断叮嘱:“哥,你慢点啊,小心点啊……”
井内空气混浊难闻,带着一股土腥味儿,有些呛人。
程相儒满头大汗,贴身衣物湿透,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往下滑,内心极度紧张,他不知道有什么在下面等着他。
不知多久,不知多深,直到妹妹的声音被回声搅得模糊,他终于到达底部。
井底尽是乱石、碎土、落叶及枯枝,程相儒点亮蜡烛,手捂着口鼻,环顾一圈,惊讶地发现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犹豫片刻后,他半跪着钻进了那洞口,手里小心举着不断滴蜡的火光,艰难向前行进。
这一次没爬多远,他便感觉身周一轻,已经爬出地洞,来到一处空旷之地。
借着微弱的火光,程相儒大气也不敢喘地观察四周。
这里空荡荡的,有木制的结构支撑,看起来好像不太结实,好似随时都会坍塌。
正对着地洞出口的方向上,有块嵌进土层里的大木板,木板上绘有一个身着战甲、单膝跪地,双眼紧闭,双手捧剑过头顶的古装战士。
这画的颜料已经氧化,原本的颜色无法辨识,甚至局部位置有轻微斑驳。
程相儒举着蜡烛凑近了去看,却忽然感觉脚底踩陷了一块薄板,并清晰听到有“咔哒”脆响声。
“不好!”
程相儒呼吸一滞,几乎是完全凭借本能反应,身体快速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也带灭了蜡烛。
几乎同时,他听到“嗖嗖”两声,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面前急掠而过,继而便是“噗噗”两声闷响。
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程相儒才缓缓起身,摸索到蜡烛,重新点燃火光。
前方,原本闭眼的战士,双眼圆瞪,露出两个黑漆漆的圆窟窿;身后,有两根箭矢扎在木制支撑柱上,尾部微颤。
“好……好险!”
程相儒剧烈呼吸,心脏狂跳,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但一想到刚刚在生命危急的一瞬间,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又感觉自己好像深陷进了噩梦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过了好一会,待心跳平复,程相儒抬手抹掉额头和鬓角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挪蹭脚步,继续向前,终于来到了那副画前。
画上的战士,虽局部有褪色,但五官清晰,看起来有点眼熟,只是程相儒想了好一会,都没想到在哪里见到。
程相儒观察了片刻,忽然被那战士举过头顶的剑,吸引了目光。
准确地说,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剑柄。
剑柄上,有一个金属环形凹槽,那尺寸竟是像极了洛书匣中那枚被紧实包裹了无数层的环形玉佩!
程相儒急忙掏出那枚玉佩,缓缓抬手,将玉佩放进那凹槽内。
玉佩大小果然与剑柄上的凹槽匹配,几乎是严丝合缝。
“嗡……”
在忽然响起的沉闷摩擦声中,这块木板,竟然缓缓横移,让出来了半面门洞!
那枚玉佩,竟然会是一把钥匙!
这块绘有托剑战士的木板,竟然会是一扇门!
更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
借着微弱的烛光,程相儒震惊地看到,在眼前的密室中,竟然散布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无数古董。
有图案繁杂的半人高玉雕,有方形羊足的铜鼎,有布满奇异符文的金盘,有薄至透明的瓷杯,有套娃似的编钟……
直到此刻,程相儒才意识到周老板那句“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并不是危言耸听。
程相儒缓步走进密室,因为过于震惊,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仿佛是在无意识地行动着。
密室不小,宝贝不少。
程相儒走得很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碰坏了什么。
震惊过后,在他的心里,生出无数的疑问。
当初他爸把这些东西盗出来,为什么没有卖掉?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地藏到这里?
那些大家伙,是怎么弄进来的?
作为这间密室的钥匙,环形玉佩为什么要藏进洛书匣,并被埋进他爸的假坟里……
从一件件古董旁走过,程相儒心思烦乱,脑子也是如浆糊般,完全理不出个头绪。
而印象中他爸那遭人痛恨的盗墓贼形象,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好似被罩进了一块神秘的面纱下,面纱下还藏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忽然,程相儒注意到一样东西,一样完全与这间密室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个木制盒子,上面挂着一把生有绿锈的铜锁,盒子表面没有任何图案,且磕碰损伤极多,边角都起了毛刺……
真正让程相儒在意的,并非这木盒的破烂不堪,也不是挂在上面的铜锁,而是这个木盒,他小时候见过!
不止是见过,他还知道,木盒里面,是几本破破烂烂的书。
破烂的木盒,破烂的书,却曾被他爸当成无价之宝般收藏着,并经常在夜里拿出来翻阅。
虽然他爸看书时不避讳他在旁边,但那时他还小,不识字,也对那几本破书没兴趣。
后来他在村里的希望小学读过书,会识字了,他爸却已失踪,他妈也跟人跑了,破木盒及里面的几本破书,也不见了踪影。
程相儒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它们。
他拿起木盒仔细端详,不自觉地陷入童年时的回忆,往昔一幕幕浮现……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密室外,响起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虽轻,却格外清晰,撕裂了这地下的静谧。
程相儒大惊失色,举起蜡烛看向密室门外,猛然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同时有更大的脚步声响起,应是有人在逃离。
沫沫?
不对!
不好,沫沫有危险!
程相儒顾不上其它,怀揣木盒向外冲去,当他跑出密室,外面已经不见半个人影。
他回身扣下木门上的环形玉佩,在木门回位的“嗡嗡”声中,钻进地洞,不顾蜡烛熄灭,以最快速度手脚并用地向外追去。
“沫沫!沫沫……”
重新回到枯井底部,程相儒顾不上点燃蜡烛,置身黑暗中,大声呼喊妹妹。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阵阵回声,震得他耳鸣。
他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完全不在乎刚刚那神秘黑影很有可能就藏在他身边,甚至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
胡乱摸索中,他找到了那根吊绳,而后他抓着吊绳、脚踩井壁向上攀爬,拼尽全身的力气,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不理会手心被磨破的疼痛,重新爬到了井口。
外面,夜风呼啸,冰凉刺骨,秃树摇曳,云遮星月。
在枯井旁边,程以沫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程相儒咬牙硬撑着,翻过井沿,掏出怀中的木盒,随手丢到一旁,连爬带滚地冲到程以沫旁边,大喊着去推程以沫。
“嗯……”
程以沫微颤着睫毛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待看清眼前的程相儒,猛地坐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了?”程相儒上气不接下气,急得有些磕巴。
程以沫挠了挠头,很是困惑:“我也不知道啊,刚刚我看你下去,都急死了。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困,然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可以想象到,看到哥哥钻进枯井,小丫头有多紧张和害怕。
在那样极端的情绪中,她竟然会突然犯困?
怎么可能?
“你在睡着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发生什么奇怪的事?”程相儒急问。
程以沫摇了摇头,又想了想,声音弱弱地道:“没有啊。就是……好像闻到有香味儿,很香很香的香味儿。”
这一瞬间,程相儒忽然想起客车上那忽然出现的纸团,以及上面那“注意身后”四字。
他浑身是汗,散发着凉意,冻得他战栗不止。
天上的云被风吹乱,散露出月光和繁星,像是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将枯井旁的兄妹俩包围,更照亮程相儒惨白的脸。
远处,不知村中哪家的狗,狂吠不止,像极了猛鬼狞笑,撕碎月光,使这夜,更漆黑了。
程相儒缓缓起身,回头看一眼枯井,然后走到一旁,捡起两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向井里砸去。
如果刚刚那神秘黑影还在井内,便一定会被砸到!
然而,通过井内传出的沉闷声响,程相儒遗憾地确认,神秘黑影早在他上来之前,已经跑了。
但他仍然不觉得踏实,他回到屋内,将已经被砸坏的桌子拖拽了出来,盖在井口上,还压了很多重物在上面。
程以沫在一旁看着,很是不理解:“哥,你干啥呢?”
“没事,这下面我发现了很多咱爸藏的东西,我怕别人偷了,我得把井口封起来。”
“爸藏的东西?”
程相儒疲惫地靠着后门门框,点了点头:“嗯,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带上来的那个木盒,他再次冲到库井边,找到那个木盒。
本就破损严重的木盒,被程相儒无意的一摔,竟是在锁扣那里裂开了。
现在不需要再去砸锁,只需用力一掰,木盒便可打开。
程相儒回到屋里,点燃蜡烛,接水将手洗干净。
他的手掌都被那粗糙的吊绳磨破了,伤得不成样子。
不过这点疼痛,对于被杨虎他们欺负到大的孩子来说,根本不足一提。
这个家,已经完全不成样子,锅破了,床也塌了。
不过没有关系,再熬一晚上,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蓉城开始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周老板那张带着和蔼微笑的脸,浮现在程相儒眼前。
忽然,程相儒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从脚底板冷到头顶。
从神秘纸团,到家被砸乱,再到枯井下的神秘黑影,以及妹妹的离奇昏倒……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程相儒认识周老板之后发生的。
会不会,那个周老板有问题?
程相儒警惕起来,他本来已经对周老板非常信任了,甚至想过将枯井下的秘密告诉周老板。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多留一个心眼,必须有些保留,以保证自己和妹妹的安全。
周老板很豪气地给了他们五千块钱,请他们吃饭,还要照顾他们。谁知道,他这么做的根本目的,是真的因为他与程志风的交情,还是为了枯井下的那些古董?
程相儒拿捏不准,便索性提高警觉,总是不会错的。
封好门窗后,兄妹俩围着烛光,撬开木盒,果然看到里面有破旧的书本。
书的封皮磨损严重,边角卷曲,纸面蜡黄,但里面的文字却保存得非常完好。
这几本书应该有年头了,采用的竖版繁体字,内容不文不白,全是毛笔手抄,看起来比较费劲,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懂。
程相儒数了数,一共五本,每本都很薄,只有二三十页的样子。
除了其中一本封面已经残缺,其余四本书名都清晰可见,分别是《风水卷》、《机关卷》、《驱邪卷》以及《炼体卷》。
程相儒随手拿起《机关卷》翻了翻,却见上面写着“连排翻板搭绳桥,机关连弩断链条”等内容,看起来竟不像是教人造机关,而是在讲如何破解机关。
他放下《机关卷》,拿起《风水卷》再翻看,看到上面写着“两相躬拜帝王山,三将镇守蛰龙涧;藏风纳水通天路,八面断壁葬山巅”等内容。
程相儒反复琢磨这几句内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所谓《风水卷》,也不太像是传闻中的风水学,更像是一整套如何寻找古墓位置的口诀。
再往后翻,除了文字,还有图释,手绘的罗盘图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蝇头小字,看得人眼花缭乱。
“哥,这书上写得都是啥?”程以沫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困惑。
“啥也不是!”
程相儒回过神,急忙将书合上,并全部收好,找来个塑料袋包裹严实,贴身而藏。
“不早了,你赶紧睡吧。”程相儒将床上的破被褥厚厚地铺在地上,催促妹妹休息。
程以沫怯生生道:“哥,我害怕,睡不着。”
她虽这么说,却没熬多久,终于还是抱着哥哥的手臂睡着了。
哪怕世界末日来了,小姑娘只要在哥哥身边,依然会很踏实。
程相儒本来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他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就觉得那五卷抄本对他有着一种难以说清楚的强大吸引力,让他在妹妹睡着后,忍不住又翻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他竟是看书看到天色渐亮,如果不是妹妹悠悠醒来,他甚至还会继续看下去。
整个上午,兄妹俩都在收拾东西。
虽然家徒四壁,但他俩还是收拾出来好几包行李,大多是书本,还有些破烂衣物,都不值钱,只是舍不得扔。
临近中午的时候,程相儒听到屋外有喊声。
他以为是周老板来接他和妹妹了,正要去开门,却透过扎着塑料布的窗洞看到,外面来的竟然是村霸杨虎,以及一众狗腿子。
“开门啊!开门啊!”
杨虎来到程相儒家门口,抬脚一下下猛踹。
已经被破坏了门锁的破门板摇摇欲坠,若不是程相儒背靠门板拼力顶着,只怕外面那群杂碎已经冲进来了。
程相儒知道他这样坚持不了多久,但没关系,只要坚持到周老板带人过来接他和妹妹,就一定可以逃过这一次欺辱。
他倒是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他习惯了,他只怕妹妹受到伤害。
杨虎颤颤着那一脸横肉,骂骂咧咧地嚷着:“你有本事砸我家玻璃,你倒是有本事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我没砸你家玻璃!”程相儒哪怕发现外面杨虎不再踹门,也没有丝毫懈劲儿,继续背抵着门。
“还装?还装?不是你,能是谁?行!你不开门是吧?等着……”
外面开始有杂乱脚步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那伙杂碎在找着破门工具。
程相儒焦急地冲妹妹努了努嘴,示意妹妹找地方躲起来。
程以沫眼圈通红,她担心哥哥,但还是听话地跑向后门,想去躲进后院。
然而,没一会,后院方向就传来了程以沫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程相儒大惊失色,急忙冲向后门,竟看到有两个杨虎的狗腿子已经翻后院的矮墙跳了进来,正一个将程以沫按在地上,另一个要扒程以沫的裤子。
“我杀了你们!”程相儒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他随手抄起一块破砖头,扑上去“砰”一声将一人砸翻。
另一人见状,急忙松开程以沫,向后退了一大步,堪堪避开程相儒的一砖头。
程相儒拉起妹妹,护在身后,手里紧紧抓着砖头,一步步往墙角退。
杨虎带着几个人骂骂咧咧地破门而入,来到后院,呈扇形将兄妹俩围堵在墙角。
“卧槽,二柱,你这是被爆头了?”
“这杂种偷袭我!我要弄死他!”
被程相儒砸翻的人,此时满脸是血,被伤得不轻。
杨虎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眯眼打量起了程以沫。
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小粉脸肉嘟嘟的,眼睛又圆又水灵,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小杂种,你先是晚上砸我家玻璃,又把二柱头打爆了。让你赔钱,你肯定拿不出来。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你妹妹给我们瞧瞧,盗墓贼的女儿到底有没有**,要么废你两条腿……”
“呸!”
程相儒一口唾沫吐到了杨虎脸上:“来啊!有本事弄死我!你们谁要敢动我妹妹一根毫毛,我发誓,一定杀他全家!”
曾经众人眼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蛋,为保护妹妹,爆发出了令人不安的暴戾气,让杨虎那群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有点被镇住了。
“啪!”
杨虎照着旁边一个狗腿子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怂包!怕什么?给我干他!”
说着,他又推了一把旁边的另一个人:“上啊,给我干他!”
这群在群里欺男霸女惯了的杂碎,壮起了狗胆,纷纷骂着娘,扑向了程相儒。
程相儒挥舞手中砖头,愤怒吼叫,想将这群杂碎逼退。
但他再怎么拼,终究只有一人,很快便被扯翻在地,结结实实挨着拳打和猛踹。
杨虎咧嘴一笑,冲一个狗腿子使了个眼色。
对方明白了老大的意思,坏笑着走过去,拎着已哭成泪人的程以沫往屋里拖。小姑娘越哭喊,他越来劲儿。
程相儒像头疯了的野兽,咆哮着想冲出围殴,却又被一次次打倒。
“差不多了,把他架起来!”杨虎抠着牙,眯眼瞧着满脸血污的程相儒:“你不是要杀我们全家吗?我今天就废了你的双手双脚,看你怎么杀!”
说完,他走上前,扯起程相儒的一条腿,架到旁边一块凸起处,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高高挥起,用力砸下。
木棍带风,激起刺耳的哨声,带着几条残影,砸向程相儒的腿。
程相儒已经被打得没了反抗能力,挣脱不了,但他却不在乎自己的腿,只从夹缝中怒视向那拖拽妹妹的人,双眼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这群杂碎,有一个算一个,都死定了!
忽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木棍竟是没能砸下。
杨虎好似一侧面颊忽然遭受重击,“嗷”一声侧翻倒地。
“喂!死胖子,你家玻璃,我砸的!”
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自斜上方传来。
程相儒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一身黑色服饰,头戴兜帽,面带口罩的大眼睛女孩,正坐在屋顶边缘荡着双腿。
她的身后,竟然还背着一个半米多高的黑色大旅行背包。
屋顶离地面三米多高,黑衣女孩竟忽然双臂撑着身子向前一送,重重落到了地上,踏出一声闷响。
“是她?”杂碎们惊呼出声,看样子应是见过这女孩子,并且有些惧怕,纷纷松开程相儒向后退去。
程相儒没了束缚,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血污,疯了一样冲向后门,纵身一跃将那拖拽自己妹妹的杂碎扑倒,一拳一拳地狠狠砸了下去,将那杂碎打得“嗷嗷”直叫,直到彻底没了力气,他才停下,踉跄起身走到旁边,将痛哭失声的妹妹紧紧抱在怀中。
“哈嘛批,你等着!”不知发生了什么,杨虎忽然撂下一句狠话,骂骂咧咧地带着一众狗腿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程相儒抬头望向刚刚那忽然出现的黑衣女孩,却看到那女孩也在看着他。
虽然隔着一层口罩,但程相儒却能清晰感觉到,那女孩在冲他笑。
这女孩是谁?会是昨晚那个神秘的黑影吗?她为什么忽然来帮我?她想做什么?
程相儒满心疑问,但还没问出口,却听到有一阵阵汽车的行驶声由远及近传来。
黑衣女孩扭头看一眼正门方向,没说话,只抬手冲程相儒挥了挥,似在告别。
随后,她竟助跑几步,猛地纵身一跃,轻盈地翻过了后院的矮墙,消失在程相儒的视野里。
几辆车停在房门外,不一会,周老板就带着一群人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周老板看到程相儒满脸是血,满身的脚印,吓了一跳。
程相儒咬牙切齿道:“被狗咬了。”
周老板一愣:“啥狗这么凶?”
“狗娘养的狗!”
程以沫抽噎着道:“我哥是……是被大虎子……他们打的……”
周老板此时才反应过来,这兄妹俩是受到了欺凌。他微微眯起眼,眼角带着寒光:“想报仇吗?”
“想!”程相儒猛地站了起来,双眼发光。
周老板缓步上前,轻轻拍打程相儒身上的脚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程相儒咬牙道:“我不是君子。”
周老板轻叹一口气,转身向外走去:“那么,就不能隔夜了。孩子,走吧,我带你打回去!”
程相儒拖着一身伤,拉着妹妹跟在周老板身后走出家门。
门外,纵排停了四辆黑色的越野车,每辆车旁边都等待着数名身穿黑西装的精壮汉子。
程相儒原本还想着,杨虎那伙人都是地头蛇,并且人不少,周老板怎么那么自信能帮他打回来。
看到这架势,他信了。
只是,他有些不理解。周老板仅仅来接他和妹妹去蓉城,为什么要摆出这么大阵仗?
周老板不嫌弃程相儒浑身脏污,带着他上了一辆车,并刻意安排程以沫留在另一辆车上,在家门口等待。
程以沫还小,她该生活在阳光下,有些画面还是不见为好。
三辆车缓慢行驶在村道上,引起了很多村民的关注,程相儒趴在车窗边,寻找着杨虎等人的踪影。
终于,在村尾的打麦场,程相儒找到了杨虎那群杂碎。
“就是他们!”程相儒攥紧了拳头。
三辆车咆哮而至,将大惊失色的杨虎等人围在打麦场中央的那棵老树下。
车门打开,周老板的手下们陆续下车,围上前去。
程相儒走进人群中央,看向惊慌不安的杨虎等人,待看清杨虎的样子,不由一愣。
杨虎的大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半张脸高高肿起,像是鼓了包的皮球,变形严重。
“小杂种?”杨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其余那些杂碎,也都是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周老板眯着眼笑问:“孩子,你准备怎么做?”
“断他们手脚,断他们命根。”从小到大无数的屈辱涌上心头,让程相儒生出无尽恨意。如果可以,他恨不能将这群杂碎挫骨扬灰!
周老板摇了摇头:“不能伤人性命,不要把人打残,要不然很难善后。”
程相儒想了想道:“把牙打掉算打残吗?”
周老板愣了愣:“可能……不算吧。”
“我明白了。”程相儒左右望了望,找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快步走过去捡了起来。
杨虎见状,上前一步,大声嚷道:“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别以为穿着一身黑,就多牛逼。我告诉你们,这里是程家村,在这里我说的算!你们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
不待他话说完,却见一名黑西装掏出来一把手枪,一言不发地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杨虎。
杨虎嘴角抽了抽:“假的吧?打火机吧?”
“砰!”
枪声响起,杨虎身前地上崩起一团土烟,留下一个弹坑。
“跪下!”周老板寒着脸大声喝道。
杨虎“噗通”一声就跪下来:“我错了!我错了……”
其余那群杂碎,也都被这一枪吓破了胆,接二连三地全都跪了下去,一个个低垂着头、捂着耳朵,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
程相儒也被那枪声吓了一跳,但随即更壮了胆。
他拎着石头来到杨虎面前:“抬起头!张开嘴!”
杨虎哆哆嗦嗦抬起头,眼泪、鼻涕满脸,裤裆下湿黄一片:“求求你,求……嗷!”
程相儒没有废话,抡圆了石头砸向杨虎的嘴,砸得杨虎瞬间满嘴血花。
“你的牙,都比你有骨气!”程相儒这一石头砸下去,竟然没能砸掉杨虎半颗牙。
他伸手扯住杨虎的头发,让杨虎仰面朝上,一石头一石头砸了下去,那凶残的模样,让周老板都看得牙花子有些疼。
杨虎很快被打得满脸是血,牙齿断了好几颗,一个门牙都没留下,整个人蔫得都好像要昏过去了一样。
“下一个!”程相儒一脚把杨虎踹倒,走到下一人面前,不顾对方哭喊求饶,一下下砸了下去。
他每砸一下,脑中便浮现出曾被这群杂碎的一次欺凌,明明已经非常疲惫的他,便又多了一分力气。
不知不觉,杨虎这群杂碎,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得满嘴是血、满地吐牙。
可程相儒记忆中所受到的欺凌和屈辱,却还远远没有还完。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眼几乎要喷出血来,他重新回到已经如死狗般的杨虎面前,高扬起手中石头正要往下砸,却忽然被一只手给拉扯住了。
周老板掰掉程相儒手中的石头,将他抱进怀中,轻抚他的头,柔声道:“孩子,够了。”
程相儒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坚强如他,竟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们走吧。”周老板掏出一张纸巾,擦拭程相儒脸上的血污和眼泪。
程相儒点了点头,忍住眼泪,一言不发地跟着周老板上了车。
身后,有名黑西装将一沓沓钱分发给杨虎等人,应是医药费。
烂泥一样的杨虎,看到黑西装递过来的钱,立刻又直起了身子,他看向程相儒的背影,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说自己还能再扛几下,却满嘴是血的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在车上,程相儒缓了许久,才终于恢复平静。
经过这一次血腥地报复,程相儒知道,他这次离开,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而昨夜对周老板的猜忌和怀疑,也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哪怕对方是魔鬼,只要能将他从这炼狱中拯救出去,他便可以交付除了妹妹以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周老板……”
“别这么生分,叫叔叔。”
“周叔,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嗯?”
程相儒从怀中掏出那枚环形玉佩:“这个,其实是一把钥匙。”
周老板扭头看向程相儒,很是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这话的意思,他竟是早就知道了。
程相儒当下没有隐瞒,将昨晚进入后院枯井,用环形玉佩开启木门,在门后找到无数古董的整个过程,大致讲了一遍,只隐去了神秘黑影和那五个手抄本等细节。
周老板沉思许久,待车子重新停到程相儒家门口,他才轻声问道:“可以带我去下面看看吗?”
程相儒点头:“行!”
下车后,程相儒先去看了看妹妹,然后让妹妹继续在车上等待,他则带着周老板来到后院。
几名黑西装按照周老板指示,搬掉了压在井口的破桌子,又找来几条绳索吊环和强光手电。
周老板亲自示范,教程相儒如何搭扣,然后竟当先钻进枯井,手脚熟练地向下滑去,看得程相儒暗暗佩服。
程相儒紧随其后,没多费力,便滑到了井底。
两人一前一后爬过地道,避开弩箭机关,用环形玉佩打开那道木门。
木门刚开,周老板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程相儒以为这些古董会让周老板欢喜,却没想到周老板进去后,只闷头到处翻找,好似很有目的性地在找着什么东西。
而这些古董,他竟都没多看几眼,似毫不在意。
“周叔,你找啥呢?”程相儒跟了过去,在犹豫要不要帮忙。
周老板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回头看向程相儒:“孩子,你昨晚下来,有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程相儒心下一惊,正要说出那个木盒及五个手抄本,却听周老板急促追问:“比如,一柄剑!”
“一柄剑?”程相儒摇了摇头:“没有啊。周叔,啥样的剑?”
周老板没有回答,他紧锁眉头,继续翻找,在几乎找遍密室的各个角落后,他轻叹一口气,斜坐在一口编钟侧陷入沉思。
程相儒不敢打扰,只默默站在一旁等待。
过了好一会,周老板缓缓起身,表情很是失落:“孩子,咱们出去吧。”
程相儒不敢置信地问道:“周叔,咱们不带点什么出去吗?”
大物件不好带,小物件还是有不少的,并且看起来都很值钱。
周老板疲惫笑道:“这些都是国宝级文物,随便挑一个带出去,都能让考古界地震,甚至会引来国家层面的彻查,谁沾上都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咱们还是都不要碰了,就让它们继续沉睡在这下面吧。”
程相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心情复杂地回首看一眼密室内的那些国宝,这才同周老板离去。
两人重新回到地面后,在周老板的指挥下,那群黑西装不怕脏不怕累,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杂物都堆在了枯井处,算是暂时封住了井口。
忙完这一切,兄妹俩将昨晚收拾出来的那几包行李丢到车上,而后众人上车离去,卷起阵阵扬尘,驶向全新的未来。
周老板在仙人桥附近的一个小区租了间两室一厅,房内家具及家电都齐全,提包入住,环境很好。
不仅如此,周老板还给兄妹俩安排了一位阿姨,专职做饭及打扫,傍晚领兄妹俩散步,带他俩快速熟悉周围环境,甚至还派人给他俩添了不少新衣服。
程相儒受的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好像挺严重,其实没什么事,什么也不耽误,养了几天,就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在养伤这几天,他几乎是在房间闷着没有出来过。
他将房门反锁,如醉如痴地反复研读那五卷抄本,阅读了一遍又一遍。
抄本内大多数内容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晦涩难懂,但他看得依然非常认真仔细,甚至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
或许,程相儒潜意识里觉得,只要把这五卷抄本研究透,就能找到他爸,就能解开很多很多困扰着他的问题吧?
而小姑娘程以沫,初来城里,总好像有点点自卑,对屋外的世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每天趴在窗边向外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偶尔傍晚出门散步时又始终躲在哥哥身后,碰到热心邻居打招呼都不敢应一声。
看到妹妹这样子,程相儒很是心疼和愧疚,更坚定了让妹妹去上学及自立的决定。
除了偶尔外出散步,程相儒更多的时间,是闷在房间里研究那五本抄本。他努力想要将上面的内容全部记在脑中,希望能对他找到他爸有帮助。
他对于父亲程志风的恨,已经淡了很多,更多的是困惑和不理解。
无数的疑问,编织成一张巨网,将他层层缠绕,而解开疑问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他爸,当面问个清楚。
周老板果然很有关系,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给程以沫办好了户口和入学手续。
小姑娘不想去上学,但面对哥哥严肃的面孔,听着哥哥坚定的语气,她还是眼圈带泪地背着小书包去了学校。
经历过无数苦难和委屈的小姑娘,终于能像个正常孩子去成长了。
在学校门口,目送妹妹三步一回头地进入教学楼,程相儒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踏实实落回到了肚子里。
“周叔,我们不能总是这么吃你的、花你的。沫沫上学了,我也没什么顾虑了,请让我为你做事吧。”程相儒语气诚恳,目光坚定。
周老板笑了笑:“你再休息休息,等过段时间我回来的吧,我亲自带你,教你些本事。”
“你要去哪儿?”程相儒急问。
周老板目光闪躲,似有什么事瞒着程相儒,更似有难言之隐。
程相儒懂事道:“周叔,我明白,不该问的我不问,我听你安排。”
“唉!”周老板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一直瞒着你也不合适。是这样的……”
原来,据可靠消息,就在前不久,有圈内人在东北见到过程志风。周老板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只待安排好程以沫入学,便要带人出发去东北,去寻找好友程志风。
现在程以沫已经顺利入学,那他便可以即刻动身了。
程相儒万万没想到,竟听到了关于他爸的消息。
“周叔,可以带我去吗?”程相儒来到蓉城后,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过他爸,又无数次惊醒,太多的疑问常常在夜里压得他喘不过气。
多年前的不告而别、无人坟、井下密室、黑衣女孩、与周老板的交情……
所有这一切,程相儒都想当面向程志风问出答案。
周老板表情复杂:“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可以带你去,可你妹妹怎么办?”
程相儒一听可行,忙道:“刘姨人很好,她一定能帮我照顾好沫沫。而且,沫沫已经上学了,要试着去独立了,不能总躲在我的身后。”
周老板又犹豫半晌,这才点头道:“行吧,那就一起去吧。等会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这次跟咱们一起去东北。”
程相儒觉得有些奇怪,不理解只是去找他爸而已,为什么还要去那么多人。但他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周老板带着程相儒来到临近仙人桥的一家茶社。
周老板应该是老主顾了,刚进门,就被热情地请进一个包间,甚至不需要周老板点单,服务员便开始安排茶水和糕点。
包间很大,布置雅致,绿植、字画、红木茶几,吊灯、蒲团、落地屏风,每一处都散发着淡淡茶香。
两人坐下没多久,便有服务员过来敲门,请进来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
该男子梳着背头,手里把玩着串珠,迈着方步走进来,大咧咧拉过蒲团坐在周老板对面,用很浓重的东北口音与周老板寒暄说笑,看都没看程相儒一眼。
这之后,又陆续来了三个人,有一个人好像当过兵,身材魁梧,腰背笔直,走路步步生风;还有两人,是一对夫妻,应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比小情侣还腻歪,牵手都是十指相扣,从进屋开始就没松开过。
周老板示意服务员关好门,又停顿片刻,这才起身笑呵呵道:“各位兄弟,今天请各位来的目的,想必都清楚,我就不再重复了。在谈正事之前,我先介绍个人给大家认识一下,这次去东北,将和我们同行。”
说完,他冲程相儒使了个眼色。
程相儒会意,起身来到周老板身边,有些紧张地看向那四张面带困惑的脸,局促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周老板稍作停顿,像是在故意卖关子,他环顾一圈,面带微笑道:“这位是程志风的儿子,程相儒。”
“风爷的儿子?”众人惊呼出声,纷纷起身。
程相儒注意到,背头男子放下了串珠,魁梧男子身子前倾得轻微驼背,就连那对夫妻,也松开了紧扣的十指。
四个人都不敢置信般睁圆了眼睛,紧紧注视着程相儒,微微张开了嘴巴。
程相儒没想到,当周老板报出他的家门后,这群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在他记忆里,他爸程志风应该是个人人唾弃的盗墓贼,怎么会有人对他又敬又畏,甚至以“爷”来尊称?
那个在程相儒很小时便撇弃妻儿和子女,不告而别的狠心男人,那个害得他们兄妹遭受无数欺辱和歧视的盗墓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孩子?”周老板轻推一下有些失神的程相儒,满目关切。
“嗯,我没事。”程相儒回过神,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
周围四人都露出友善的笑容,目光中满是鼓励。
“孩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岭南的风水大师,姓陈,叫陈尚可。”周老板开始陆续介绍这四人。
陈尚可抬手捋了一把头发,笑呵呵向程相儒伸出手:“哈哈哈,小老弟,以后你到东北了,提我名,绝对好使!”
程相儒略显局促的伸出手,被陈尚可用力握住,上下晃了晃。
松开手后,程相儒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陈尚可:“岭南?”
怎么广东那边的风水大师,却是一口大碴子口音?
陈尚可“嘿嘿”一笑:“我家在铁岭南边,也算岭南嘛!”
众人大笑,氛围轻松又融洽。
程相儒尴尬地陪着笑了两声,觉得这个笑话好像不是特别好笑,不理解其他人都笑什么。
周老板继续介绍:“这位是高壮,以前当过几年兵,现在是国际雇佣兵,身手非常好!”
这人真是人如其名,又高又壮,哪怕是面带微笑,依然给了程相儒很强的压迫感。
高壮笑得憨厚:“周老板又开我玩笑了,我就是前些年困难了点,去中东那边赚了点快钱,可算不上什么国际雇佣兵。”
程相儒与高壮也握了握手,被高壮捏得手疼。
剩下那对夫妻,周老板合并到一起介绍:“这位是朱洛夫,旁边的是他老婆林霞绮。他俩……”
说到这里,周老板微微沉吟后,才压低声音继续道:“他俩和你爸是同行。”
程相儒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对夫妻竟然都是盗墓贼!
朱洛夫热情笑道:“这些人里,可能除了周老板,就我和我家霞宝跟你爸最熟了。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呢!”
林霞绮笑着附和道:“你爸酒量特别好,把我家洛宝喝得吐了一晚上。”
陈尚可在旁边啐了一口,有点不太高兴了:“你俩差不多得了,都这个岁数了,还他娘的一口一个宝,肉麻不肉麻。”
林霞绮一脸得意:“我们感情好,怎么了?你也可以跟你老婆这么腻歪……哎呀,忘记了你还是条光棍,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你懂个屁!老子有钱,夜夜做新郎,快活得很……”
周老板无奈摇了摇头,打断两人争执:“好了,好了!大家坐吧,开始聊正事。”
待众人落座后,周老板为每人沏上一杯茶:“大家应该都知道,这次我找大家来,是为了什么事。”
高壮抬手饮尽杯中茶:“知道!去东北找风爷!”
周老板为高壮满上茶水,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志风的消息,却一直没有进展。应该是冥冥中自有天命,让我先是找到了志风的后人,紧接着又打听到志风的消息。好在我没有放弃啊!”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眼圈泛红,其余四人纷纷劝慰。
程相儒看着周老板真情流露,有些动容,内心很是温暖。
周老板抽出桌上纸巾,轻轻擦了擦眼眶,咧嘴笑了起来:“不提以前了,人呐,总得往后看。既然现在我得到了志风的消息,就一定要去找到他。这次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他绑回家。不管他遇到多大的难事,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齐心,一定都能解决!哪怕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决不允许他一个人扛!”
陈尚可猛地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地举起茶杯:“兄弟们,咱们以茶代酒,敬周老板和风爷的友情!”
众人纷纷附和,举杯共饮……
据周老板介绍,就在三天前,有人在东北岭南的新宾,见到过程志风,还拍下了程志风过马路时的照片。
照片中,一名男子戴着白色口罩,穿着深褐色棉衣裤,头上罩着兜帽,背着一个大旅行包,正在等红绿灯。他站在人群中,那一身穿着打扮很不显眼。
因为太久未见,再加上照片上这人把自己捂得过于严实,程相儒并没认出此人就是他爸。
不仅是程相儒,高壮和陈尚可也都提出了质疑。
但周老板却非常笃定:“我和志风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是过命的交情。哪怕只看一个背影,我都能认出来他!”
“周老板,你就说咱们应该怎么干吧!”朱洛夫激动得直搓手。
林霞绮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挽住了朱洛夫的右臂,紧紧靠着,双眼睁得老大,明眸透亮。
周老板手指微颤地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几番才平静情绪,并作出人员安排。
陈尚可老家离新宾很近,对那边相对熟悉,此行将作为向导。
不仅于此。
传闻程志风最近几年都或多或少参与过几起盗墓案,那么他忽然出现在新宾,大概率也会有着类似的目的。
那么,陈尚可可以凭当地人的身份打探程志风的消息。如果没有收获,那就顺势利用他在风水学上的造诣,寻找新宾附近的古墓,带领大家下斗,去寻找与程志风相关的蛛丝马迹。
如果真的不得不下斗,那就有可能会出现一些突发情况。
一旦发生危险,那么便由高壮作为保镖,保证众人的安全。
既然考虑到下斗,那便必须有专业的土夫子在场,朱洛夫和林霞绮正好可以填补上这块短板。
一切商定后,众人便纷纷告辞,各自回去收拾装备,并约定两天后在仙人桥的聚芳斋集合,一同启程!
回到住处后,程相儒激动得久久都无法平静。
不知是对周老板的信任,还是内心本就期待,程相儒真心觉得,他们此行一定能找到他爸程志风。
虽然不确定到时候他爸是否会跟他们回来,但至少他可以当面问出许多压在他心底的疑问。
而他最渴望能问清楚的,就是他爸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到底为什么!
程相儒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一会坐,一会站,一会满屋走。他内心烦乱,思绪混乱。时而愤怒,时而难过,时而期盼,时而迷茫……
忽然,客厅传来敲门声。
刘姨去买菜了,妹妹在学校,家里只有程相儒一人。
他以为是刘姨忘记了带钥匙,或者是周叔来找他,于是没有多想,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让他不解的是,外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有人恶作剧,或者是敲错了门?
程相儒摇了摇头,关上房门,正要回房间,身后却再一次响起敲门声。
而这一次,门外依然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