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她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床侧的男人。
暖橘色的床灯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模糊了他冷毅的面部线条,让睡着的他少了几分生冷。
这个男人,是秦家独子秦遇时,他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
却不靠家里权势,成为宁城官司胜率百分百的涉外律师。
这是秦遇时光鲜的履历。
而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宋攸宁的丈夫。
他们两结婚满打满算也有一个月,领证当天没见着自己丈夫,随后一个月他出差在外。
期间,秦遇时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说了一句话——领证这件事,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可他话是这么说,出差回来的第一天,却又表现的好似他们相识已久般熟悉。
宋攸宁不知道秦遇时到底在想什么。
夜渐渐寂静下来。
疲惫让宋攸宁放松警惕,慢慢入睡。
宋攸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母亲醒了过来,身体健康,和她、和弟弟一起生活。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但是好景不长,大伯父变成最凶猛的野兽,掠夺她的一切,害了妈妈和弟弟……
“不要,走开!妈——”宋攸宁猛地睁开眼睛,粗粗地喘气,一摸,额头上全是冷汗。
还好,只是在做梦……
当宋攸宁庆幸那一切只是梦的时候,她察觉到一道生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像,要生生地将她盯死一样。
宋攸宁转头,赫然看到秦遇时冷着脸,目光森冷地看着她。
那一刻,宋攸宁觉得开了暖气的卧室,犹如冰窖。
秦遇时开口,声音中全是不悦和燥怒,“你怎么在这儿?”
秦遇时的表情,越发沉了几分。
宋攸宁很快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她坐直身子,
“你出差的时候,我一直睡在这儿……”
言下之意是他闯了她的卧室?这明明是他的房间!
秦遇时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刚醒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
原先黑白灰三色调的后现代简约卧室,现在被大红色充斥着。
红色的床单被罩,红色的灯罩,红色的……不能再喜庆。
“你以为费尽心思讨好我妈,嫁给我,我就会承认你?你——”
“我叫宋攸宁,君子攸宁的攸宁。”宋攸宁想着秦遇时可能还没记住她的名字。
秦遇时只觉得一口血气堵在胸口,闷声说道:“滚。”
宋攸宁没滚。
她不想等会穿着单薄的睡衣,无所适从。
秦遇时见宋攸宁不动,火气更上了几分,直接掀开被子下床。
穿好外套转身的秦遇时,便看到宋攸宁手指紧紧攥着被子,面颊发红,一副委屈又怯生生的表情。
委屈?
秦遇时俯身,一股强大的气场压向宋攸宁,紧接着,男人抬手扣着她的下巴,“露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模样给谁看?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局面,嗯?”
宋攸宁有些迟钝,但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秦遇时觉得是她算计了他。
“昨天晚上,不是你回来就……”昨天晚上,秦遇时那么大力气,她根本挣脱不开。
秦遇时神色一凛,想起昨晚的事儿。
他酒量不错,昨晚回家的时候,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
佣人递给他醒酒茶,他就喝了,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醒酒茶,里面加了别的东西。
秦遇时剑眉紧蹙,“我醉了,难道你也醉了?宋攸宁,我不喜欢女人和我耍心机。”
他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下巴,“这么费尽心思,你最后会后悔。”
耍心机,费尽心思?
宋攸宁怔了几秒,秦遇时却在她愣神的时候,出了房间,连句解释的时间都没留给她。
她有些着急,惹急了秦遇时,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可以和大伯父抗衡的法宝,可能就要失灵了!
秦遇时从楼上下来,伺候母亲多年的佣人赵姨给他递上牛奶,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
“您觉得我还敢喝您递来的东西吗?”秦遇时从表情到声音,都透露着一股子凉意。
赵姨假装什么都没听懂,“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少爷要先吃,还是等少奶奶一起?”
听到“少奶奶”三个字,秦遇时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着,“我妈呢?”
“夫人娘家那边有点事儿,要回去几天,老宅那边空气好,顺便养养身子。”
秦遇时轻嗤,母亲难道不是知道算计了他,他会生气,所以故意回了外公家?
还扯出身子不好这个理由,让他根本不能做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儿。
比如离婚。
“夫人说,这段时间让少爷和少奶奶,好好培养感情。”
秦遇时觉得,用“命令”这两个字,更合适。
“也不知道她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秦遇时沉声说道,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这件事中,秦遇时没什么损失,等母亲热乎劲儿过了,他找个理由和宋攸宁离婚。
让那个心思不纯的女人,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他说,处心积虑,她会后悔。
……
宋攸宁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只看到秦遇时一个远远的背影,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他好像真的挺讨厌她的。
就在宋攸宁踌躇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大伯父发来的消息:今天之内公司欠款还没解决,你的股份将会被强制出售。
宋攸宁紧紧地攥着手机,股份哪里是被强制出售,明明是大伯父想要将她手中的股份抢过去!
宋攸宁没心思吃早饭,想着回去解决股份的事情。
三年前,亲生父亲的律师找上宋攸宁和母亲,告诉她,她即将继承巨额遗产。
也是那时候宋攸宁才知道,她一直喊着爸爸的人,是她的继父。他的亲生父亲在自家泳池,溺水身亡。
宋攸宁没想要这从天而降的钱财,只想去见亲生父亲最后一面,可谁知在去葬礼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继父当场抢救无效身亡,母亲昏迷不醒。
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当时坐在副驾上的宋攸宁看得清楚,对面卡车司机开车撞过来的时候,面目狰狞。
后来宋攸宁从亲生父亲的亲信那边得知,亲生父亲熟知水性,不可能溺水身亡,定然是人为。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真凶都指向大伯父……
忍辱负重三年,宋攸宁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害了她亲人的坏人,付出代价。
赵姨见宋攸宁要走,问道:“少奶奶,我让老赵送您吧,这里不好打车。”
宋攸宁本想拒绝的,她不喜欢麻烦人,但是想了想,应了下来。
赵叔开车送宋攸宁去薛家。
薛家住鼎盛苑,富豪区,进出的车子会被严格筛查。
让宋攸宁意外的是,赵叔开的这辆宾利慕尚,保安只看了眼车牌就放行。
秦家在这儿也有房产?
许是猜到了宋攸宁的疑问,赵叔说了一句:“这个别墅区,是老爷公司的项目。”
宋攸宁:“……”
所以,薛家这是在秦家的地盘上啊……
在宋攸宁咋舌时,赵叔已经将车子开到薛家别墅外,恰好,大伯父的车子从别墅里面出来。
两辆车子就这么堵在门口。
大伯父的司机狂按了好几下喇叭,喇叭声非常刺耳。
赵叔也没管,直接下车,给宋攸宁开了车门。
“谢谢赵叔。”宋攸宁客气道谢。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少奶奶您去忙,我在这儿等您。”
都是人精,宋攸宁让秦家的人送自己回来,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让薛家的人看。
那现在,赵叔就站在这儿,让薛家的人看,他们断不可能明着欺负秦家送过来的人。
果不其然,在大伯父见到宋攸宁是被秦家的人送回来时,立刻下车。
宋攸宁一步一步地往大伯父身边走去,这个害她成为孤儿,害她母亲成为植物人,还要抢她遗产的大伯父。
“大伯父。”走到大伯父面前,宋攸宁客客气气地叫了人。
大伯父薛峥嵘冷哼一声,“你不声不响地就从薛家搬出去,放着公司的事情不管,你知道因为你的任性,公司这个月亏了多少钱?好好的一个公司,被你玩成什么样了?”
大伯父真的好计谋,两年前她十八岁成年继承父亲给她的遗产,其中就包括薛氏的股份。
可她一个刚成年的人,哪里会打理一个上市公司,何况公司里的人根本不听她的。
公司里的人使劲儿给她使绊子,她犯了一个又一个的错,大伯父就帮她善后。
最后,她落了个草包大小姐的名头,大伯父则成了公司的救世主。
现在公司里面都是反对她的声音。
大伯父没什么耐心,“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去公司,公司欠款还不上,就等着破产吧!”
宋攸宁知道,这几年大伯父在外面开了个公司,将薛氏的很多项目都抢了过去。
薛氏每况愈下,而大伯父的公司则蒸蒸日上。
他的目的,是吞下整个薛氏,他没能从父亲手中抢过的薛氏,就要从宋攸宁手中抢来,彻底让薛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或者,你不想出售手中薛氏的股份也行,将你父亲留给你的基金股票不动产,全都卖了,值不少钱。”大伯父看似在帮宋攸宁想办法,“你当初就该听我的话,将公司交给我照看,也不会出这些麻烦。”
当初?
大伯父肯定不会在父亲去世档口就说帮她管理公司的事情,不然会落人口实,说他连弟弟的东西都要据为己有。
而他现在,是名正言顺地“帮”宋攸宁渡过难关。
这些豪门世家,最看中的,莫过于声望名誉,他不会明着抢,要让宋攸宁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他算准了走投无路的宋攸宁会乖乖地交出薛氏的股份,他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大伯父见宋攸宁无动于衷,有些恼,说道:“你再这么执迷不悟,到时候你破产了,一分钱都拿不出给你母亲治病。她现在每天在医院,要花不少钱!”
宋攸宁看着大伯父慢慢地露出狐狸尾巴,最后只是淡淡地说道:“大伯父,不劳您费心,公司欠银行的钱,今天就会还上。虽然薛氏在我的不善经营下出现了各种问题,但是它始终是我父亲的心血,我会好好守护父亲留下的东西。”
宋攸宁的话一出,大伯父的脸色僵了下来,他的目光越过宋攸宁,落在秦家司机赵叔身上。
“你……和秦家?”大伯父有些难以置信,眼神瞬息万变,“不可能……”
“大伯父您怕是忘了,父亲以前和秦家关系不错,他们愿意慷慨解囊,我真的十分感谢。”宋攸宁见大伯父一副战败的样子,憋了三年的委屈,这时候终于释放了一些,“而且,我正在和秦氏谈战略合作,如果能成,对公司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大伯父,您会我为感到开心的,是吗?”
宋攸宁面上依旧是一副乖巧听话,外加感激大伯父这几年照顾的感恩模样。
实则,她看着大伯父表情由青变白,心里很舒坦。
虽然,比起大伯父给她的伤害,她还给他的不过凤毛麟角,但日子还长,好戏还在后头。
大伯父干笑两声,说道:“开心……开心……攸宁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宋攸宁懂得见好就收,她秦太太的身份并不牢靠,要是惹急了大伯父,秦遇时那边又要和她离婚,那她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那大伯父,我就先去还银行欠款,公司见。”
在大伯父凶神恶煞的眼神中,宋攸宁浅浅一笑,转身离开。
薛峥嵘目色沉沉地看着秦家司机毕恭毕敬地给宋攸宁开车门,再耀武扬威地离开。
不该的,宋攸宁生父,也就是薛峥嵘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世时,就已经和秦家闹翻了,秦家怎么可能帮宋攸宁的忙?
虽然刚才面对大伯父的时候,宋攸宁淡定从容,但是回到车上的她,才发现手心里面都是汗。
是怕的。
那些在大伯父夺取薛氏道路上的绊脚石,他都会不动声色地除去。
亲生父亲是这样,她宋攸宁,也是这样。
她不能出事,她还要等着母亲清醒过来,她要守着父亲的心血,她要……
本该肆意绽放的年纪,她却承担起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重担。
她觉得车内很闷,降下车窗,任由寒冽的北风吹进来。
临近年关,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准备辞旧迎新。
可是看着满目的繁华,宋攸宁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
她去银行还清了薛氏欠的钱,这些钱是秦夫人给她的,本来说是她的聘礼。
但宋攸宁知道在结婚这件事上已经占了秦家便宜,断然不能再拿秦夫人的钱。
秦夫人执意要帮,最后宋攸宁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她将父亲留给她的遗产中不动产,别墅庄园那些的房契,悉数给了秦夫人。
可能是这三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让她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帮她。
所以当秦夫人出现的时候,她下意识想的,是如何不被骗。
从银行出来的宋攸宁接到了来自堂姐薛漫的电话。
看到这个来电,宋攸宁眉头不自然地拧了起来。
这对父女,也当真是极品父女了,父亲想要她的公司,女儿想要她的男友。
也许,称不上她宋攸宁的男友。
或者,现在应该说是薛漫的男友。
宋攸宁吐了一口浊气,接了薛漫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就传来薛漫趾高气昂的声音,“宋攸宁,我劝你最好有自知之明,我和既明已经在一起了,还睡了,你别妄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宋攸宁顿了半秒,反应过来薛漫为什么打这通电话。
“堂姐,我都还没开始抢,你就已经按捺不住。可能在你心中也认为,只要我一句话,温既明就会二话不说甩了你来追我,是吗?”宋攸宁淡声道。
她无意和薛漫争温既明。
温家和薛家是邻居,三年前宋攸宁住进薛家,也许是她的遭遇让温既明同情,他对她很好。
教她如何在上流社会生存,又帮她母亲联系权威的医生,甚至为了能治疗母亲,大学学了医……
温既明可以说得上是宋攸宁三年黑暗生活中的一点火光,照亮了她,温暖了她。
可偏偏,一个月前,宋攸宁撞见了温既明与薛漫在房间里面衣衫不整。
那团小小的火光,在那一瞬间,灭了。
薛漫音量提高几度,“你有什么资本和我叫嚣?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将来都会是我的!”
宋攸宁嘴角微微上扬,大伯父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吗?
“是吗?”她倒是想看看,薛漫是如何将她所拥有的一切抢走的。
也许是因为温既明对宋攸宁的用心,又或者是宋攸宁的确有有恃无恐的资本,让薛漫有些挫败。
“宋攸宁,我们见一面吧,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问题,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宋攸宁知道,以薛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就算今天没能见上面,转天也会找上门。
三年前,从宋攸宁住进薛家开始,只要是她的东西,薛漫都会抢过去。
起先,薛漫只是觊觎她拥有的一切,随后一步步地演变成光明正大的强取豪夺。
她父亲是机关算尽让你主动奉上,薛漫则是只要自己开心就都抢过来。她的手腕,比起她父亲来,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也巧在公司欠款的事情暂时得以解决,否则宋攸宁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有闲情逸致和薛漫见面。
傍晚,宋攸宁从公司出来,自己打车去的“夜归人”。
下午的时候她就已经让赵叔回去,自己这个“秦太太”的身份并不牢靠,哪儿有那个脸使唤别人家的司机?
七点,宋攸宁踩着点到达“夜归人”。
她身上穿着的是工作装,白衬衫,包臀裙,一双黑色细跟高跟鞋。外套脱下之后,这样的装束在以“吃喝玩乐”、“骄奢淫逸”为目的的会所,格格不入。
但在众多小短裙小热裤当中,宋攸宁的工作装反倒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让她一下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白皙干净的脸蛋,婀娜曼妙的身姿,和那些浓妆艳抹,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立在一楼入口处,眼神往里面扫视了一圈,该是在找人。
有男人上去搭讪,她神情淡漠地无视。
这头,萧南溟指了指入口处的宋攸宁,啧了一声,“听说这姑娘最近深得你母亲的喜欢,老秦,你终于也走上相亲这条路了,可喜可贺。”
秦遇时来这儿本就是为了避免回去会遇到宋攸宁,结果人追到这儿来了。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左右环顾的宋攸宁身上,眼神邃然幽深了几分,“你可能是闲得慌。”
萧南溟倒也没有继续打趣秦遇时,放下酒杯,凑到秦遇时身边,“说真的,兄弟是为你以后的幸福着想。你要真想好好过日子,还是找个安分守己的好姑娘。我知道背后说人姑娘不好,但是这个宋攸宁不简单,她……”
“怎么,”秦遇时打断萧南溟的话,“我脸上写着‘不想好好过日子’这几个大字?”
秦遇时觉着要是说出自己和宋攸宁已经领证,估计萧南溟的下巴都得笑掉。
在这件事上,秦遇时觉得犹如被掐住了七寸,难受得不行。
不知道是这里音乐太闹,还是空气不流通,又或者是宋攸宁的到来让秦遇时不舒服,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萧南溟一怔,“干什么去?”
秦遇时头也没回,丢了两个字:“抽烟。”
……
宋攸宁瞧了一圈,也没在人群中看到薛漫,这大小姐真是一点都不改迟到的本色。
她从外套中将手机拿出来,准备给薛漫打电话时,忽而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长玉立,穿衣显瘦的身材在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的装衬下,更显挺拔。
他斜靠在墙壁上,骨节分明的长指中夹着一支忽明忽暗的香烟,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三分闲散,七分慵懒。
他将烟送进嘴里,性感的喉结上下浮动,一同映入宋攸宁眼帘的,还有男人线条利落的下颚。
真是一个精致得像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秦遇时转头,两人的目光隔着淡淡的青烟,在空中交汇。
青烟散尽,宋攸宁的目光跌入秦遇时墨黑的眸子当中。
那目光中少了几分今晨的愠怒,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审读。
宋攸宁身子微微一顿,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秦遇时,但见男人的目光,似乎在说她的穷追不舍。
可她只是来这里见薛漫的。
旋即,男人就着夹着香烟的手,朝宋攸宁晃了两下,喊她过去。
宋攸宁轻叹一声,迈开步子往秦遇时那边走去,是如实交待避免秦遇时误会?还是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以秦遇时这种阅人无数的犀利眼神,宋攸宁觉得任何人在他面前,可能都无所遁形。
走到秦遇时跟前,宋攸宁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有些刺鼻,“这么巧啊,秦先生。”
是他说,在外面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们两的关系。
秦遇时依旧斜靠着墙壁,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中,另一手支在垃圾桶上抖烟灰。
他头顶上方是一盏橘色的灯,罩着琉璃灯罩,破碎的灯光打在男人帅气又不乏英气的脸上,尤其是在这样奢靡的会所当中,很撩人。
“是吗?”男人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像是拆穿了宋攸宁的伪装。
见他不信,宋攸宁只得实话实说,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薛漫约了我在这儿见面,但看起来,那位大小姐似乎爽约了。”
秦遇时将剩下的半截烟碾灭,转头看向宋攸宁,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已然没有刚才的恣意与闲散,尽是冷静与淡然。
“宋小姐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得了好处见好就收,事情闹大了,大家面上都无光。”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生生地被他说出了几分威胁的味道来。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音乐声被隔绝在两人以外。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喝醉的一男一女东倒西歪地走过来,不小心撞在了宋攸宁的背上。
她穿着高跟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很滑,柔软的身子迎面向秦遇时倒去——
“唔……”宋攸宁砸进了秦遇时的怀中,鼻尖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撞得生疼,泪腺一下子被触发,似有眼泪要飙出来。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细腰,灼热的温度透过衬衫传递到她的肌肤上。
尚未回过神来时,头顶传来沉冷的声音,“抱够了吗,宋小姐?”
那声音中还夹着几分戏谑。
宋攸宁即刻从秦遇时怀中出来,仰头,看到他越发沉了几度的表情,估摸着,耐心用完了。
“我……”
“攸宁,你怎么和他在一块儿?”
宋攸宁尚未来得及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随即,手腕被人抓住,猛地往后一扯。
她生生往后退了半步,脚踝那边传来锥心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温既明拽着她的手挣开。
无奈温既明力道太大,白皙的手腕泛红,也依旧没能抽出。
还遭到温既明劈头盖脸的一阵夹着解释与表白的训斥,“攸宁,我和薛漫只是……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你别因为那件事就这么作践自己!”
宋攸宁:“……”
她用余光看了眼秦遇时,男人沉稳淡定的脸上蕴着些许玩味,“温公子这话说的有意思,宋小姐跌我怀里,怎么就是作践自己了?”
秦遇时周身自带从容矜贵的气场。
无论从长相还是身形上来看,他在这宁城,都是拔尖的。
他单单站在这儿,眼神清冽地看着温既明,无形之中就让人感觉到压迫。
遑论他那话一出,更是让温既明有些不自在,想不明白宋攸宁什么时候和秦遇时有了牵扯。
但宋攸宁清楚明了,秦遇时刚才那话并不是在帮她,而是对温既明那句“作践”的不满。
就算她宋攸宁真的因为温既明和薛漫在一起而悲痛欲绝,自甘堕落,但跌入身份金贵的秦遇时怀中,就不能是作践。
这是在贬低宋攸宁,还是看不上秦遇时?
眼神对视上,温既明败下阵来,只得转头过来,伸手来拉宋攸宁,“你跟我走,我们谈谈。”
宋攸宁躲开温既明的手,嘴角扯出一抹笑:“我和温公子没什么好谈的,何况,被你女朋友看到了,她会生气。”
“我对薛漫没有感情,一点都没有。”
“你们上~床了,不是吗?”宋攸宁轻飘飘地说道,“估计男人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只要有女人送上门,先睡了再说。”
温既明拧眉,“攸宁,你说话别那么难听成吗?”
“因为是事实,所以难听?”宋攸宁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了漂亮的天鹅颈,当然也露出了昨晚秦遇时在她脖子上留下的吻痕。
温既明神色一凛,音量都提高了几分质问道:“你脖子上是什么?”
宋攸宁猜到他看到了什么,不过怕他是没想到,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迹的人,此刻已经将第二支烟抽完。
秦遇时将烟头碾灭,观看了一场好戏的他,神色依旧淡淡。
他从斜靠的墙上起来,转身往酒吧里面走去,路过宋攸宁的时候,停顿半秒,用他刚刚抽过烟,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主动送上门的女人,的确没什么滋味儿。”
说完,秦遇时迈着优雅的步子,往里面走去。
宋攸宁:“……”他在暗示她没滋味儿么?
不过秦遇时走了,宋攸宁倒是轻松不少,不然总觉得每说一句话,都是在刀尖上试探。
他走,宋攸宁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想法,她并不打算和温既明谈谈。
从温既明和薛漫发生关系那天起,他们两个就做不成朋友。
“攸宁……”
“温公子,如果你再死缠烂打的话,我只能叫保安了。”宋攸宁目光落在温既明扣着她纤细白净手腕上的手。
她不喜欢别人穷追不舍,他都懂,他有些颓然地抽回手,“攸宁,其实就算我没和薛漫发生什么,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是吗?”
宋攸宁没有回答温既明,转身出了这个纸醉金迷的会所。
刚从会所出来,宋攸宁手机就响了起来,并不意外薛漫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电话接通,宋攸宁没什么耐心,说道:“我和你说过,想在我身上找成就感,没那么容易。薛漫,你以后别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那你说,如果薛家继承人丑闻曝光,你这一生是不是完了?”
“你什么意思?”宋攸宁自觉没什么把柄在薛漫手中,她想干什么?
回应宋攸宁的,是电话忙音。
以及,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身后,亦有两人。
如果宋攸宁没有猜错,这四个男人应该是薛漫找来的。
约在“夜归人”见面是假,想让人对她不利是真。
在会所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外加薛漫先前散播出去的宋攸宁是个“小太妹”人设,丑闻一旦曝光,没人会相信她是清白无辜的。
宋攸宁攥紧手机,四下看了眼。
她刚才本想穿过“夜归人”外面的露天停车场去街头打车,因为“夜归人”是高档会员制会所,来这儿的不是富商就是权贵,都是私家车直接开进来,出租车在这儿根本没生意,所以宋攸宁只得走出去打车。
而这个露天停车场四下寂静,她又被前后包围,不管是叫人还是逃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中一个男人借着月光,目光赤果地打量着宋攸宁,“是个极品,今儿我们可是捡到便宜了。”
宋攸宁佯装镇定地站着,攥着的手机已经悄悄地打开拨号盘,“薛漫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放我走,大家都相安无事。”
她手心冒汗,又因为是触屏手机,不知道自己拨的报警号码对不对。
紧张时,手机忽然被人从身后抽走,“操,还敢报警?”
刚刚拨通的号码被掐断,那人立刻将手机关机。而宋攸宁报警这个行为彻底激怒了他们,也不跟她继续废话,四人跟着就过来抓她。
哪能束手就擒?
宋攸宁将手提包砸向扑过来的男人,打了个猝不及防,就赶紧反身往“夜归人”的方向跑去。
“夜归人”有保安,她要是将动静闹大,保安不可能袖手旁观,她如果真在“夜归人”的地盘上出了事,他们老板也别想独善其身。
可无奈,她穿着高跟鞋和半截裙,都是限制她快跑的障碍。
那四个人也反应迅猛,骂骂咧咧地就追了上来……
……
秦遇时心情不佳,音乐又吵得头疼,他提前离场。
他走了,萧南溟也没有继续待着,两人一块儿从会所里面出来。
“我喝酒了,你送我回去吧,顺路。”萧南溟将手臂搭在秦遇时肩膀上。
秦遇时没开口,萧南溟当他默认,跟着他去停车场,两人刚走进停车场,就看到一姑娘往他们这边跑来,身后跟了四个男人。
“救——”命字还没喊出来,女人就被人抓住。
“那是……宋攸宁?被抓了?”萧南溟酒醒了大半,“咱是不是得帮一手?”
秦遇时没动,只是看着宋攸宁那个方向,淡漠的话从他的薄唇中吐出:“你确定她需要你帮忙?”
萧南溟一想,也是啊,传言薛家继承人宋攸宁挥霍无度,私生活混乱,听说还有难以启齿的癖好。
也许正在和她的男朋友们玩角色扮演。
萧南溟收回目光,“那咱们回家吧!”
他跟着秦遇时走到他的越野车边,想打开副驾的门上去,拉不开。
反锁了?
副驾车窗慢慢降下来,系好安全带的秦遇时微一转头,神色淡然地说道:“今天不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