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柳絮飘扬,京都的大街上人头攒动。
一队接亲的人马皆着赤色锦衣,从城东的冷王府出发,朝城西的镇国公莫府缓慢行去。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暗红色五爪龙袍、头戴半截素银面具的男子。这便是异姓王冷凝。
已近吉时,队伍行进的节奏也并未有丝毫改变,没有锣鼓助兴,也没有花瓣喝彩,甚至连接亲的各位小厮脸上都看不见半点笑容。
若不是京都众人得知了这位爷今日要娶妻的消息出门瞧热闹,看这漫天的柳絮飘散,怕是不会将眼前这队伍认作是去接亲的,倒像是去送葬的。
这也难怪了,京中素来都传咱这位战神王爷不喜女色,可朝廷经历了三年动荡,如今国库空虚,钱都握在了太后那派的一众旧臣手里,即便是手握三军的摄政王也不得不接下太后赐婚的懿旨。
而王爷要娶的则是太后的宗亲,镇国公府嫡小姐莫夕。
众人纷纷猜测,朝中局势又将有大变化了。
可有趣的是,这位嫡小姐一听自己将嫁入冷王府,便一头扎进了自家荷塘里寻了短见。好在人救得及时,总算是保住了这位小姐的性命。
可谁曾想,这位嫡小姐竟被水给呛傻了,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性情大变,满嘴里蹦胡话,神经兮兮的,做出的事情也是让人闻所未闻。
本以为战神王爷被这位嫡小姐扫了颜面,宁可跳湖也不嫁给他,定是要退婚的。这位王爷却做出了惊人之举,直接上书太后,要求提前成亲的日子迎王妃入府。
之后便有了今日这骇人的接亲一幕。
鉴于这场赐婚的影响力,不仅是接亲这边让人议论纷纷,送亲这边也是鸡飞狗跳。
城西镇国公府。
“王府迎亲的队伍都快到了,莫夕这死丫头怎么还没出来,她还想抗旨不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赶快叫人去催!”镇国公的怒气几乎要把前厅点燃了。
“老爷您消消气,已经派嬷嬷前去催了!嫡小姐是位识大体的姑娘,怎会抗旨不尊呢!”一位面容娇媚的妇人上前用手轻抚老爷的胸口,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了几分。
这位是国公府的第二任夫人,太后的侄亲,简氏。
“哼~她还识大体!若不是那死丫头非要跳湖闹自尽,甩了太后的脸面,何以让那巡盐的肥差落到了薛家,你可知那海量的银子就进了他薛…算了算了,让她给我赶紧滚出来!”镇国公气得朝一旁的小厮挥手,让他赶紧去催人。
“老爷~等嫡小姐嫁入了冷王府,再生个小世子,不仅太后那边有了交代,王府您也可以拿捏几分,以后还愁少了那肥差事!怕是流水的银子往国公府里灌呢!”简氏声音娇柔,带着几分蛊惑。
“嗯~这冷凝手握兵符,号令三军,连太后都要忌惮几分,若是夕儿能将其拿下,那…”镇国公微眯起眼角看向堂外的天空…
突然又皱眉问道:“不过~这王府来接亲的队伍怎么还未见影,吉时都快要到了!派去打探的小厮呢!到哪儿了?嗯~到哪儿了?”
一个小厮战战兢兢跪在门口答道:“回老爷,王府的迎亲队伍还~还在城东…刚刚出发!”
“什么!”一个杯盏就朝小厮砸来,镇国公震怒,“这吉时都要到了,才刚刚出发!他~他冷凝也太不把我这个国公爷放在眼里了!误了吉时,太后怪罪该如何是好!”
“老爷息怒~,老爷~这门婚事得来不易,还请老爷耐心些!那冷王爷是个桀骜的,能同意这婚事就已是难得,老爷可别为着这点子小事而功亏一篑了!”简氏安抚道。
“你,亲自去看看,若是还不肯出门,就拿绳子绑了,抬上花轿去!”镇国公说道。
“老爷别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妾身这就去看看!”简夫人扶老爷坐下,随即扭动着丰腴的身子出门去了。
外头闹得再凶,这梨香院还是一片祥和平静。
这里是前一任夫人生前的居所,如今就住着嫡小姐一人,以及一群先夫人陪嫁过来的老奴,外人是不得擅入的。
院子里,几个打杂的小丫鬟一边给花苞浇水,一边偷偷往小姐屋里瞧。大夫人那边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回了,可屋里却半点声响也没有。
屋里,桃木梳妆镜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子,柳眉红唇,闭着眼,还睡得昏天黑地。
这位正是今日国公府即将出嫁的嫡小姐,莫夕。
小丫鬟杜鹃伸长了胳膊费力的托住她家小姐的头,生怕一不小心睡得磕到桌上。不是她不想叫醒小姐,实在是…打雷也叫不醒呀!索性就让她睡着,也不妨碍下人们给她更衣上妆。
另一个小丫鬟风信,手上拿着胭脂,正仔细的涂在女子脸上,时不时停下来瞅瞅妆容是否合适。
年纪稍长的孔嬷嬷认真的在手上抹了头油,轻轻将女子长长的乌发挽上头顶,而后拿起一支发簪打算固定头发,突的皱起眉头。
“这等头面首饰,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东西弄回来的,嫡女出嫁还要戴这黄铜的家伙充数!即便是普通人家也不会这般作践人的!到了王府里怕是要被人嘲笑,堂堂国公府嫁女儿,连块金子都舍不得拿出来。”
孔嬷嬷气得一把将发簪丢在了妆台上,换了平时常戴的银簪。那支发簪与剩余的那一大盘金灿灿的头面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两个小丫鬟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大盘首饰分明泛着金光。那日夫人送来时,府里的人瞧见了都说小姐命好,得后母如此厚待。怎会是黄铜?
可金属清脆的响声漾进了下人们的心里,如同来自那蠢物的嘲笑,是了,黄金哪里有这般轻快响亮的声音,不是黄铜是什么。
“先是没了亲娘,后又被自己亲爹送去那吃人的王府里,现如今这简夫人又拿些个黄铜来糊弄小姐,咱家小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风信也停了手,愤愤的说道。
杜鹃扶住小姐的头,瘪着嘴说道:“我听说原本就是她们简家的婚约,要嫁过去的该是二小姐,关咱什么事?偏要把我们小姐推进火坑里当替死鬼。若是先夫人知道…怕是要再气死一次!”
风信点头说道:“可不是,京城谁不晓得那活阎王杀人无数,整日里还戴个面具,想来定是在战场上破了相,面貌丑陋、不宜见人的。”
“嘘!我还听说了,这位王爷不好女色,好男色!征战沙场多年,想必年事已高,至今却无一儿半女,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杜鹃赶紧伸出一只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风信小声点。
做完才意识到不好!小姐的头忽的歪向一边,眼见着就要栽到地上了…
“好男色?谁?谁?”一个半梦半醒的娇憨女声响起,说话的正是小姐莫夕。
好歹是没摔下去,该感谢那颗八卦的心救了她一命,可惜当事人自己并不知道,只是用她那双水灵的大眼疑惑的望向围着她的几个下人。
“小姐,你可是醒了!”杜鹃把小姐扶坐好,刚刚着实是吓了她一跳,好在没事。
六日前,小姐落水被呛,昏睡了三天三夜,醒过来,就变了一个性情,说的话奇奇怪怪,做的事就更匪夷所思了…
“小姐,刚才杜鹃瞎说的,那些话都是传言,你别放在心上,总归是有办法的!”风信的表情笃定,可她连自己都不信。
莫夕一脸懵,愣是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但她也不在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刚才坐着睡,脖子有些酸,作势要去揉一揉惺忪的睡眼。
当下,风信眼疾手快的挡住了小姐的手,长舒一口气。
莫夕猛的被握住了手腕,惊到了,“这是在做什么?”
“小姐,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姑爷的接亲队伍马上就要到国公府门口了。我们已为小姐你化好了妆、盘好了发,换上了吉服。可不能再揉眼睛了,不然妆该花了!”风信说道。
莫夕听完更茫然了,问道:“我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不知道?”
“小姐~您六日前不就是因为这事儿…跳湖的么!这么大的事儿您都给忘了么?”杜鹃几乎要哭出来,完了,小姐又犯傻了,定是湖里的水呛进了脑子里了。
“欸~也不是不能有这个可能的…要不你再给我说说!”可能还真是这样的。
她莫夕,六日前还在现代社会,赶去酒店捉奸,却被那对狗男女推下了楼…待到醒来就到了这。
她穿越了。
六日前,自打她醒来,下人们就没再提过她要嫁人的事儿,所以她完全不知情。
这副身体的主人是半点记忆都没留给她的,偏偏还分外孱弱,这六日基本都在睡梦中度过了,留给她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以致于她还没来得及打探清楚当前的处境。
等一下,联想到刚才小丫鬟说的~好男色,而她因为要嫁人跳了湖…感情说的是她即将成婚的夫君啊!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也能算作鸿运当头了!
不是吧,她莫夕怎么就这么悲催!在现代社会里被男友劈腿、闺蜜背叛,好不容易穿来了古代,可以重新开始,却要嫁个死同守半辈子活寡!
她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你们姑爷长得帅吗?”若是能有她爱豆一半的颜值,天天看着赏心悦目,便也勉强忍了。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一齐朝沉默的孔嬷嬷望过去求助。
“小姐,自古以来评价夫君的好坏,都贵在人品、家世和前程,皮囊倒是不那么重要的。”孔嬷嬷是想要安慰安慰小姐的,可话说出口,却也觉不妥,便不再言语。
莫夕倒是听懂了,“那就是不帅咯…”有些沮丧。
“小姐,也不是那样的。其实是因为这位姑爷一直戴着银色面具,至今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杜鹃有些不忍,解释道。
莫夕想,好吧~若是长得好看为何要戴面具。古代没有整容技术,多半是毁容了才想要藏起来不让人看的。悲催…
“那他人品、性情如何?”莫夕有气无力的问道。
这下子三人更无言以对了,要怎么如实告诉小姐,这位姑爷曾是先皇的一把刀,杀人无数,人称活阎王,那性情自然是残忍暴虐咯…看来小姐现在是彻底忘了,若是记起来了,会不会再去跳一次湖!
孔嬷嬷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姐,姑爷是先皇义子,排除万难扶持当今圣上继位,只是为了完成先皇遗愿,想必是个重感情之人。至于性情,日后是你们夫妻两过活,你若用心待他,想来也是能安稳度日的。”
莫夕想,好吧~这不就是传说中手握实权的摄政王嘛!能左右皇位继承的,说是良善之辈,鬼信呢!定然是脚下冤魂无数吧!
莫夕打了个哆嗦,随口感叹道:“手握实权,那应该很有钱吧!”
风信勉强的笑了笑说道:“小姐~欸~那个,姑爷身为我朝开国以来唯一的异姓王,如今又是辅佐官家继位的大功臣,以后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
“所以~他堂堂摄政王~没钱?”莫夕打死都不相信,骗鬼呢!
“哎呀~小姐,是真的,京城谁人不知,这冷王府穷得叮当响。现如今,不仅王爷没钱,国库里更是没钱!否则王爷怎会被后宫的女人们掣肘~答应娶您呢!”杜鹃的声音逐渐减弱,几乎要没有…
哈?莫夕满脸问号,什么叫因为穷而娶她?她是钱吗?
“那钱都去哪了?”莫夕觉得这事真新鲜,自古朝代更迭,钱跟着权走,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居然还有例外?
风信伸出一根手指往莫夕身上指了指,眼神飘忽。
莫夕看着风信的手指指向的方向,一阵海啸般的雀跃感袭来,钱在自己这里!看来命运还是眷顾自己的,情场失意,钱场得意嘛!
“所以我是个小富婆咯?”莫夕强忍住欢喜,问道。
“小姐~不是你是咱家!”杜鹃说完抿了下嘴唇,不敢继续言语。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莫夕心里更加激动了。原来自己不仅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这穿得倒是不冤,以后岂不是可以在夫家横着走了!这倒不失为一件,怕也是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吧。
莫夕的心情蓦然转暖,那她的嫁妆不是会很丰厚,会不会像小说里面写的那样,红妆十里!她想想就觉得兴奋,自己总算也要转运了,要成为含着金钥匙出生在罗马的小公举了!
此刻,莫夕才看到了梳妆台上那一大盘金饰,闪闪迷人眼,想必就是她今日出嫁要戴的首饰了吧!真好看,即便是首都大学珠宝设计专业研究生毕业的她,也不得不佩服这塑金技法。
“这是我的凤冠?”莫夕有些激动,伸手轻点在栩栩如生的金孔雀头上问道。
她曾在博物馆看过不少古代皇后的凤冠,美得确是惊人,但在做工上偏不敌这个的半分,想必做这首饰的是位御金的能手。
莫夕的视线完全被那金孔雀吸引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三个下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刚才不是说已为我盘好发了么,为何这满盘的头面首饰没有替我戴上?”莫夕一边询问着呆站着的三个仆人,一边小心托起了金孔雀的头面。
这头面比预想的轻了不少,可这么大个头的首饰,不该是这个重量的。等等…这是啥玩意!
她敢保证,这绝对不是黄金的。
“这是~黄铜的呀?”莫夕忍不住脱口而出。
莫夕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瞧了瞧其他首饰,然后就惊在了原地。不论耳环、项链,还是手镯,竟然清一色都是黄铜的,工艺精湛,足以以假乱真。
这可够新鲜的,现代人结婚好歹也准备个三金五金的,即便黄金的数量不多,可至少也是真的。她好不容易穿越成了国公府嫡小姐,连个金首饰就也不配拥有了?
此刻,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位用铜替代黄金的手艺人了。若单是肉眼看,真的难以辨别。
两个丫鬟几乎惊掉下巴,小姐平日里连金和铜都分不清,怎的一下子就看出来这首饰的毛病,刚才若不是孔嬷嬷说一嘴,做工如此精致,连她们也没能看出来。
只听见一阵长长的叹气声,孔嬷嬷皱着眉头说道:“这婚嫁的头面首饰是由大夫人一手操办,咱们也说不上话,只能往肚子里头咽了。等以后小姐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就好了!”
“大夫人?我不是嫡小姐吗?大夫人不是我娘?”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朝廷的钱都被这家捞走了么…难不成这身体的主人不招亲娘待见,所以连嫁妆都以铜代金了?
“小姐,看样子您是真的被水给呛糊涂了,您是嫡小姐没错,可如今的大夫人是继母,您的亲生母亲几年前便仙逝了呀!”风信担忧的解释道。
莫夕一脸错愕,这下算是摸清了自己的处境。未来夫君好男色,破了相还没钱财,难得捡个有钱的爹,偏偏没了亲娘,没人疼没人爱,连继承权都随娘入了土…
见小姐的脸色不好看,怕她会想不开又想要寻短见了,杜鹃赶紧转移了话题,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一碗煮得黑乎乎的玩意儿。
杜鹃满脸带笑的把碗递到莫夕跟前,说道:“小姐,你别太难过了。你看,这是给你准备的珍珠奶茶,吃些甜的,心里也就不苦了!”
啥子?
“珍珠奶茶?莫非这还是个古法小食?快给我尝尝!”莫夕满是好奇的看向碗里…住在这副身子里的现代人莫夕小姐姐,确是对珍珠奶茶半分抵抗力都没有的,简直无珍不欢!
等等~这是个啥!
黑暗~这绝对是黑暗料理!
“小姐,您忘了!昨日午时,您醒过来便说要喝珍珠奶茶,然后告诉了我它的做法,我便去做了,回来时,你又睡下了…所以就都被我吃了!嘿嘿~别说,还挺好吃的!”杜鹃笑得都能看见牙花花,感觉下一秒口水就要不争气的从嘴角滴下来。
“欸~这个…很好吃?”莫夕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水,猛得咽了口唾沫,脖子往后缩了缩。甚是恐怖!就好像水加多了的~黑芝麻糊!
杜鹃把碗往莫夕跟前凑,说道:“小姐~你别看这模样有些丑,可味道是好的!你先尝尝吧!”
莫夕看着越靠越近的瓷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杜鹃~要不这碗就赏你喝了吧,这大早上的我刚刚起床,喝不了怎么甜的!那个~风信,你帮我倒杯水,给我先润润喉吧!”
“是,小姐!”风信强忍着笑往外屋走去,她就说嘛,小姐怎么会吩咐杜鹃去做那劳什子的玩意儿,跟苦药似的。
风信还没走到外间,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嫡小姐,姑爷的接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您再怎么骄纵,也不该在这时候耍小孩子脾气,还是赶紧换了吉福,出来受礼吧!”是一位老嬷嬷的声音,想必又是大夫人那边的人。
“送些个假首饰来充数,现在倒好意思来催人了。”风信冷哼一声,倒了水,径直回里屋去了。
“小姐,是大夫人来催了,想必是姑爷快到了,你看这?”孔嬷嬷是积年的老仆,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却又不愿看着小姐这般委屈,可她也无法。
莫夕轻笑一声,说道:“那就去开门吧,别让那些黑心的人抓住了把柄。”
她倒想来看看这位大夫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能活活逼死了这副身体的前任主人。
“嫡小…”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刚刚开口,门便被打开了。
只见得嫡小姐莫夕着一身大红喜服在屋里正对着的软榻上斜坐着,妆面已齐全,一头长发被盘成一个高髻束在头顶,却未佩戴任何头面首饰。
红色衬得莫夕分外妖艳,美得不可方物,让在场的人移不开眼。
“这~这~采云苑的下人也太不懂规矩了,都这个时辰了,姑爷马上就到了,却还未给小姐穿戴好头面首饰!我看你们是皮痒了,都想挨板子不成!”李嬷嬷看了大夫人一眼,得了默许,狐假虎威的说道。
“嬷嬷说这话真真是错怪她们了,原是我身子弱,那日落水后更是大病不起。大夫人送来那么多金饰甚是贵重,可我的身子却承受不住,可否请大夫人原谅女儿的无理要求,少戴些?”莫夕的声音虚弱无力、气若游丝,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一般。
大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是满意的,她巴不得那个贱人的女儿立刻马上死掉才好,正好给她亲生的女儿腾位置,在面子上却还要装出一副特别关心的模样。
大夫人皱着眉头询问道:“大姑娘的病还没好吗?怎滴还这般虚弱,为娘的看着真是心疼。只是这凤冠的佩戴是有讲究的,我特意命人照着历代王妃的规格式样,连夜赶工打造出来的,每一处都有吉祥的寓意在里头,若是少了~怕是对姑娘以后无益呀!”
“让母亲如此费心操劳,女儿在此先谢过母亲了。母亲让人定制的头面首饰光彩夺目,女儿甚是喜欢,母亲可否将这位匠人介绍给女儿,待日后去了王府里,好请这位匠人来为女儿做些日常佩戴的首饰,也能添几分颜色。”莫夕盯着大夫人的眼睛,面上毫无波澜。
大夫人有些惊讶,自打她嫁进国公府,这位嫡小姐还未曾这般镇定自若的同她说过话,更别说问自己要定制首饰的匠人。以往一看见她便如同老鼠看见了猫一般害怕,以至于管事的克扣了她的月例银子,她都不敢在自己面前抱怨一下。
大夫人也仔细的打量着眼前坐着的女子,她似乎哪里变了,可又还是那般娇弱可欺的模样。
但有一点很明显,从看见她的那刻起到此时,女子都坐在软榻上不曾挪动半步,甚至连请安问候都没有说过,哪怕是装装样子,挣扎一下都没有过。若是以往,她不敢。
她是知道了首饰的事了?
一个从小被家里人捧杀着长大,平日里大字不识几个,看账、女红样样不行,只知道金和银,连铜板都没有见过的姑娘,分得清什么是黄铜首饰。
即便是知道了又怎样,一个母家被灭了满门的女子,能有什么威胁可言,不过是她女儿莫画的替代品罢了。
“倒是不打紧,回头我让嬷嬷请那位匠人去王府给姑娘再做一批首饰,日常了佩戴着玩儿。只是今日是姑娘嫁去王府的日子,姑娘的穿戴举止,这每一样都代表着我国公府的体面,不能由着姑娘任性胡闹。姑娘只需穿戴齐全了,忍上几个时辰,待到了洞房花烛,自能全部卸下,可好。”
大夫人虽是征询的话语,却带着几分威压,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毕竟放眼当今天下,有几个人可以和她简家抗衡,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
莫夕便是那个例外。
莫夕深知古代女子在世间行走的艰难,出嫁的女儿若无半点钱财傍身,在夫家难以御下服众。她本就是国公府嫡女,不贪那不该自己的东西,但属于嫡女的那一份也不会轻易让人拿了去的。
她可不是原来的国公府小姐莫夕,她是一生要强的独立设计工作室老板莫夕。
莫夕依旧斜靠在椅背上,柔弱而缓慢的说道:“大夫人若是这般~您既说我嫁去王府里,一应的穿戴都代表着国公府的体面,那又为何要让人用黄铜替代黄金,做些个假的头面首饰滥竽充数?万一被那王府中人看出来,以为国公府不将王府放在眼里,传到王爷耳中,岂不是伤了两家的和气!”
“你胡说些什么!”李嬷嬷听闻瞬间暴躁,如忠犬一般护着她的主人,几乎要将一根手指指到莫夕的鼻子上去。
“你怎能这般污蔑大夫人!大夫人虽不是小姐你的亲生母亲,可为了张罗你的婚事,也是日以继夜的在操持。那全套的头面首饰,夫人可是花了重金,请城王街上最好的匠人,照着历代王妃的规格式样打造,怎么可能是黄铜!堂堂国公府大夫人,当今大娘娘的侄亲,怎会做此等有损名声的事情!”
莫夕抬起眼眸与斗鸡似的李嬷嬷对视,忽而嗤笑一声说道:“我自然是不会怀疑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是怕有人背着母亲,做些个有损母亲名声的事情,以至于让母亲和我有了隔阂,甚至做出些有辱国公府名声的事情。”
李嬷嬷眉头一皱,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在含沙射影自己呢!
突然心生一计,说道:“嫡小姐,你就不要在此胡搅蛮缠了。六日前你因不愿嫁入王府,寻死跳湖的事情,国公府上下都还没有忘记呢,此时王爷的迎亲队伍都快到国公府门口了,却非要说那纯金打造的头面首饰是假的,是黄铜所制。嫡小姐是何用意,大伙心里都门儿清!”
“不过你也不用太有顾虑,大夫人已经命人将小姐你的嫁妆准备好放到了正堂的院子里,全副六十四抬嫁妆,绝对不会矮了你嫡小姐的门面!保证你去到王府,风风光光当那异姓王妃!”李嬷嬷觉得这下子这大小姐定是不敢言语了,斗胜的公鸡一般打算回去给她主子邀功。
“风信,把东西端出来。”莫夕淡定自若,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李嬷嬷刚刚那一番话。
风信应了一声,便旁若无人的走进里屋,又托着那盘分外沉重的“金首饰”走了出来,丝毫不顾及大夫人渐渐变冷的表情。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打在风信托着的盘子里,整整一盘满满当当的金首饰耀眼夺目,让人叹为观止。
“如此颜色和工艺,你何以说它是假的?”大夫人沉声问道。
“所以我才说这位铸首饰的匠人是个人才,即便是不值钱的黄铜,也能做到这般闪耀。”莫夕微微动了动身子,“不妨让我的丫鬟拿给大家看看,辨认辨认。”
风信会意,将托盘放在了茶几上头,双手拿起那只晃眼的金孔雀,金灿灿的垂珠和流苏如瀑布般落下来,叮叮当当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爽朗的笑声。
风信举着金孔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这极不寻常的“金孔雀”的声响。这肯定不是黄金的声响,风信用眼睛盯着走过的每个人。
可一圈下来,大到管事,小到打扫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人开口指认这是假金。倒是纷纷在金孔雀快到自己面前时,赶紧低下脑袋,不去直视那只栩栩如生的灵物。
莫夕微微皱眉。
李嬷嬷这下就得意了,假装有些恼火的说道:“小姐,恕老奴多嘴,这闹也闹过了,无论你有什么借口,今日也是要上花轿嫁去王府的。就别再耍小性子了,还是赶紧进去将这套金凤冠戴上,装扮齐全了…”
“风信,去厨房端个炭火盆过来。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我倒要看看这金孔雀怕不怕火。”莫夕看了眼李嬷嬷,打断了她的话。
这些人就是要让人误会她是因为不想出嫁,才故意找茬的,今日这事若是就这样算了,那自己岂不是戴假首饰出嫁的冤大头了。
“大胆,王妃出嫁戴的凤冠,谁敢损毁!”大夫人的声音不大,可震慑力十足。
风信走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另一只脚还在屋里头,转过头来看向小姐莫夕,用眼神询问该如何是好。
她们能想到的能证明这是黄铜首饰的铁证,都会伤害到这副首饰,可有大夫人在此,绝对不会让她们证明的。
还没待众人反应,大夫人就直接发话了:“大小姐耍性子也该有个度。李嬷嬷,你进去,亲自为小姐上妆盘发,戴上这全套的凤冠首饰,准备出嫁。”
话毕,李嬷嬷带着一应的侍从便涌进了莫夕房中,伸手就要来拉莫夕的胳膊,让她起身去镜前。
莫夕嫌恶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巧妙的避开李嬷嬷的手。忽然心生一计,看向大夫人那边说道:“等一下,母亲要我上妆可以。不过我刚刚起床,还未用过早点,身子虚弱得很,可否让丫鬟端些茶点过来,再戴钗环?”
“小姐,你就别再想着耍花招了,还是赶紧让奴婢服侍你戴上钗环,早点出门去吧!”李嬷嬷不耐的说道,一把便拉住了莫夕的衣角。
啪~“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奴仆竟敢对主子拉拉扯扯!母亲是让你上妆,不是让你随意扒拉主子的衣襟。”莫夕瞪着眼,抡圆了胳膊甩给了李嬷嬷一个嘴巴子。
而后继续说道,“母亲大人就站在这里,她都还没有说话,你便叫开了。平时,你就是这般顶着我母亲的名号在府里仗势欺人的?可有把大夫人放在眼里?”
李嬷嬷被一个耳光给打蒙了,伸出的手定在了半空中,不敢相信这是那位胆小如鼠的嫡小姐能做出来的事情。
大夫人眯着眼看向莫夕,这丫头今日确有些不同。有她刚才的这番话,若是自己不答应,便是虐待嫡女,放任恶奴欺主。
大夫人朝李嬷嬷摆摆手,示意她暂且退下。她倒要看看这大小姐还能耍些什么花样。
“风信、杜鹃你们俩去厨房准备好我最爱的珍珠奶茶和糕点,端过来,我要吃热的,不要凉的,可别弄错了火候,和前日里一般炖得焦糊!”莫夕对着风信和杜鹃说道。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便退下了。
“小姐,这早点也答应你的要求去准备了,现在总可以开始佩戴头面首饰了吧。”李嬷嬷咬着牙说道。
这李嬷嬷是跟了大夫人多年的老人,和她主子一样,自然不把这不受老爷宠爱、又无母家庇护的嫡小姐放在眼里。刚才受了她一巴掌,此时她在心里巴不得将这死丫头碎尸万段。
“孔嬷嬷,扶我进去罢。还请母亲在此稍坐片刻。”莫夕慢慢起身,娇滴滴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李嬷嬷对着莫夕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快的跟了上去。
待到小姐坐定,孔嬷嬷则一声不响的退到了一边,不再插手。刚才扶小姐过来之时,小姐在她满是老茧的手掌中轻点了三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那就有劳李嬷嬷了。”莫夕笑着对着镜中的李嬷嬷说道。
*** ***
“啊!”随着一声叫唤,屋里便乱了。
“里头什么情况?”大夫人皱眉问道。
一个小丫鬟从里屋跑了出来,有些慌张的说道:“大夫人,李嬷嬷不小心用发簪划伤了小姐的手,都见血了!”
大夫人赶紧起身进了里间。
只见孔嬷嬷手上还握着那支闪耀的孔羽金发簪,小姐惊恐的躲在孔嬷嬷身后,似乎在小声啜泣,孔嬷嬷如护小鸡仔一般怒瞪着李嬷嬷。
见大夫人进来,李嬷嬷赶紧把那金簪往地上一丢,用手指着小姐的方向控诉道:“大夫人,是小姐自己~小姐把手凑过来瞎指挥,故意扰乱奴婢盘发,这发簪太过尖锐,一不小心就~就划伤了小姐的手指…”
李嬷嬷是莫府的老人了,她深知这婚嫁的忌讳,见了血光不吉利。可她是大夫人的陪嫁,也是有身份体面的奴才,怎么能和这不得宠的小丫头片子低头。大夫人向来厌恶这嫡小姐,定是不会因为她而责罚自己的。
“胡说,你一个当奴婢的,怎敢挑主子的不是!大婚之日,弄伤了主子,还委屈了!你还有理了!”孔嬷嬷厉声道。
莫夕躲在孔嬷嬷身后,拿着帕子,轻轻擦着眼角,一副可怜兮兮不敢言语的样子。
“夕儿,李嬷嬷年纪大了,手脚偶尔不灵光也是有的,今日之事想必她不是有心,回去我必会罚她。吉时快到了,还是尽快梳好妆发,出门去吧,否则误了时辰,太后怪罪下来,我们都担待不起。”大夫人带着几分假意的歉疚,面上分明却是漠不关心的表情。
莫夕轻攥拳头,她果真是向着自己人的。
“老爷到!~”小厮的声音由远及近。
大夫人心里一惊,老爷向来不管内院的事情,怎的来了这里?怕是要坏事。
莫夕倒是心中一喜,她就是等这会子了。
“老爷~您怎么过来了?莫不是王爷已经到了府上了?”大夫人柔弱无骨般靠在了老爷的一侧,声音娇嫩得几乎要滴出蜜来,想要用撒娇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你别提那个混…那个人,吉时已到,迎亲的队伍还未过城中闹市区,这~这简直是开玩笑!”老爷的气又涌了上来,若不是看在兵符的面子上,他怎会受了这种闲气。随即又问道:“大小姐可都准备好出门了?怎的听小厮说这边出了事,让我过来瞧瞧?”
“老爷~能有什么事儿呀,净听下人们胡说!不过就是女子闺中的那点子事儿,害羞难以出门罢了!都交给妾身来办吧,您还是回前厅等敬茶吧!”大夫人急着催老爷走。
“是父亲来了吗?”一个纤弱的声音在房中响起,随即便见一个红衣女子慢慢出现在门边,“女儿拜见父亲!”
国公爷这才瞧见是大女儿莫夕。他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她了,即便是那日她落水,他也没有看过她一眼。这个女儿实在太任性了,那倔强的性子和她生母简直一模一样,一样令他讨厌。
可今日的她却是有些不同的。那张脸配上一袭红衣,有着不容侵犯般的高贵典雅,偏偏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耳畔,仅用一支银簪相应,又显得仙气飘飘遗世独立。
等等,她怎么还披散着头发!国公爷心中的怒气又一次涌上了心头,他紧皱眉心,伸出手指指向莫夕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的还这般~妆容不整,你是想抗旨拉你爹我一起去死吗?你这个不孝女,和你妈一样…”最后那个贱字却没能说出口来。
“回老爷,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帮小姐梳妆,不小心用发簪划伤了小姐的手指,这才未能戴上发冠!”孔嬷嬷赶紧跪下回话。
“哦?李嬷嬷划伤了小姐?”国公爷看向一旁的大夫人,责备的声音轻柔了几分,“你手下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这么重要的时候,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大夫人一脸委屈的靠在老爷肩上,声音有些呜咽的说道:“老爷您是知道的,李嬷嬷服侍妾身多年,一向稳妥。是大小姐在李嬷嬷盘发之际胡乱挥手,才划在了凤钗的锋锐处,不信您可以去询问李嬷嬷!”
国公爷一听这话,加上美人无骨般靠在身上娇弱的样子,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把天平偏向了大夫人这边。是啊,李嬷嬷他是知道的,从小服侍简氏的老人了,怎会伤了小姐。倒是夕儿这死丫头,三番五次不想嫁,甚至寻死都不愿嫁,今日这事也必定是她的计谋,想拖延时间的。
“夕儿,纵然是李嬷嬷划伤了你的手指,可我听闻那头面是大夫人定制的赤金凤冠,这纯金软得很,划到手也不过是点小伤,我看就算了吧!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你说呢?”国公爷最后的话带着几分威胁,看向莫夕,让她不要不识抬举。
莫夕却从红袖袍中缓缓举起左臂,一条鲜红淌血的伤口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一片倒吸气声响起,这等伤口,怕是要留疤的吧!
“父亲,我也正在纳闷呢,既是纯金打造,为何能轻轻划过就伤得如此之深,我想若非李嬷嬷故意而为之,便是这纯金中另含蹊跷了!女儿怕是无福佩戴这赤金凤冠出嫁了。”莫夕孱弱的扶着门框,言语间已经要晕坐在地。
大夫人听闻惊愣在原地,没曾想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挖了这么大个陷阱在此处等她。
若是李嬷嬷故意而为之,那便是自己授意的了;若不是李嬷嬷,那便是她送来的赤金凤冠有问题。她在将她的军。
老爷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这事儿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王爷的迎亲队就要到了,这事若是不妥善解决,怕是要坏事的。他若一味的偏袒简氏,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夫人,这件事你该作何解释?”老爷看向大夫人简氏,面上却没有半分责难。
还没待夫人开口,李嬷嬷扑哧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道:“老爷,这不关夫人的事,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最近有些劳神,休息不好,所以偶尔会恍神,今日是不小心伤到了小姐,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认罚,老爷可别错怪了夫人!”
“老爷,嬷嬷说的是。因这门婚事说得急,要准备的东西格外多,嬷嬷费了不少心,前后都是她去跑的,出了不少力。伤了小姐是嬷嬷的不对,可这不看功劳看苦劳,念在嬷嬷是服侍了妾身几十年的份上,老爷您就宽容她这一回吧!”大夫人依偎在老爷身边,可怜巴巴的柔声说道。
国公爷看着身旁的美人低眉顺眼的恳求,与杵在门口跟木头一般冷眼看向自己的女儿一对比,心里顿时便有了定论,说道:“夕儿,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李嬷嬷既然下跪认了错,便作罢了!你看看你,这王爷都要到了,你还~披头散发的,像个什么样子!真是不像话!孔嬷嬷还不扶你家小姐进去把头发弄好!”
孔嬷嬷看不下去了,跪下说道:“老爷,小姐手上的伤有些深,还是请府医来给瞧瞧,以免落了疤呀!”
国公爷这才仔细看了看女儿的手,似乎的确伤得挺深。院里满是丫鬟婆子看着,只好朝一旁的小厮挥挥手,让人去请府医过来。
而后抽身走到莫夕跟前,板着脸小声的说道:“李嬷嬷是简家多年的老仆了,说不得也是服侍过太后娘娘的!你怎好因为这点子小伤,为难简氏!若不是你主动伸手,她能失手划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给我老实点,今日这婚事若不成,你娘的牌位也别想在家里待着了!”
莫夕听罢心里一惊,莫非这莫老爷和先夫人有旧怨?感情她若不嫁,还得把身体前主人的母亲给赊进去,这责她可不担!
这么想着,便远远的看见杜鹃和风信两人端着炭盆和炖盅进了院子,心中一喜,来得正及时。
莫夕微微屈膝,对父亲恭敬的说道:“父亲,女儿知道了。今日之事都是女儿任性,随意伸手才被嬷嬷划伤,请父亲不要责怪母亲和嬷嬷。母亲为了女儿的嫁妆首饰费心尽力,劳苦功高,女儿合该感激母亲才对!”
国公爷看着女儿有些狐疑,今天的她竟这般乖顺,一点逆鳞都没有?
“不过,怎滴是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为你梳妆,平日里不是那两个小丫头和这个孔嬷嬷服侍你么?”国公爷盯着莫夕的脸问道。
莫夕朝孔嬷嬷看了一眼,嬷嬷会意,进里屋去,端着全套的金头面出来,一时间整个院子的视线都被这耀眼夺目的金孔雀吸引了。大夫人的心被提到了胸口,在老爷身后怒瞪着莫夕。
“回禀父亲,孔嬷嬷说母亲送来的金孔雀太过贵重,纯金柔软,怕一用力便折断了孔羽,不敢轻易动弹,才请母亲身边的嬷嬷来给女儿梳妆的。”莫夕说着拿起盘中的一支金羽步摇,长长的金穗子在空中摇曳,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娇气!孔嬷嬷,你也是服侍先夫人多年的老人,怎能把事情推给大夫人的人!还不快给小姐戴好!”国公爷怒斥孔嬷嬷,他记得她是个能干的,如今跟着这个窝囊小姐竟变得如此懒惰了,不过是些金首饰,哪里就吓着她了。
“是~!”莫夕轻轻应了一声,站直了身子准备转身进屋,却突然扶额,几欲晕倒的模样,斜靠在了孔嬷嬷身上。
“这…又是怎么了?”国公爷问道,有几分不相信,这丫头对这门婚事的抗拒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风信和杜鹃见状赶紧跑过来,“老爷,小姐怕误了吉时,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未用过早点,定是饿晕了!”风信把炭盆放在地上,起身扶稳小姐。三个仆人围着小姐,一时抱作一团。
只听得闷咚~一声,原本莫夕手中握着的金步摇悄悄滑落,掉进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父亲,女儿这就进去佩戴饰物!”莫夕终于站定,一脸苍白的说道。随即假装不经意看看自己的指尖,虚弱的问道:“风信,我刚拿在手上的金步摇呢?”
“啊~!小姐~金步摇在这儿呢!”杜鹃惊叫一声说道,而后伸手指向一处。
众人随着杜鹃的手指看过去,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只见那孔羽金步摇有一大半掉进了炭盆里,只剩下几根长长的金穗子缠住了炭盆外面的挂耳,得以幸免。
国公爷见到这一幕,正要发火怒斥,这死丫头果真没想就这么出嫁!却被莫夕率先一步打断:“父亲,这金步摇怎的变黑了!我听闻赤金打造的首饰,即便被火烤化,也是金色!”
国公爷被这话给问住了,眯眼斜视炭盆,果真像这丫头说的,盆里的步摇已经焦黑一片,辨认不清了。
“这是那盘中的头面首饰?”国公爷问道。他必然是不信的,那盘首饰是大夫人亲自准备的,先前他也见过了。可光是凭大夫人是简家人这一点,金首饰就不会有假!定然又是这死丫头在捣鬼,弄些假的来欺骗自己。
“父亲,女儿怎敢骗您!全套的头面首饰都在此处了,落入炭盆中的正是金孔雀的右翼,如此精湛的工艺,谁人能做得假去?”莫夕说道。莫夕心里苦笑,都到这份上,父亲竟还怀疑自己,这嫡小姐是有多不讨父亲欢心呀?
这的确是先前在大夫人处见过的头面,这华丽的金色还让他浅批了一番大夫人铺张,一个小丫头有必要给她弄个纯金的,当初皇后大婚才有这规格,不过毕竟是嫁去王府,今后也算皇室宗亲,便也没了后文。今日这…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其中可有什么曲折?”国公爷没有变颜色,转身问简氏。
莫夕想:这老头儿倒是个懂得疼人的,生怕因为半点曲折误会了他女人。
“老爷,您是了解妾身的。当今太后是妾身姨母,若是在嫡小姐的嫁妆这件事情上做手脚,岂非太容易被发现,怕是要丢了我简家的颜面的!何况自妾身入府以来,是把夕丫头当自己的亲生女儿般疼爱的,怎么会作假!”大夫人倒也镇定,她一口咬定自己送来的就是纯金打造的头面首饰。
“那这事儿又该作何解释?”老爷话语中有隐隐的怒火。
他不傻。与冷王府的这门婚事,是太后赐下的,谁人敢在这件事情上动手脚,那便是得罪太后和国公府的大罪。即便是场面不够阔气,少用些金饰就好了,却也不敢送假首饰来给嫡小姐,若说还有谁敢做这件事,除了身边大夫人简氏还能有谁。
“父亲,这副金头面是昨日才送过来的,女儿这几日大多在昏睡中,下人们也未曾踏出过府中,父亲一问便知。女儿自然是没有那三头六臂能换掉此等高超手艺的首饰的。不过,刚才听大夫人说,那位金匠就住在城中,可请那位匠人来府中,一问便知。说不定其中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呢!”莫夕瞥一眼大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国公爷听完莫夕的话,看向大夫人,问道:“她说得可当真?那匠人在何处?”
感觉到了老爷即将爆发的怒意,大夫人赶紧说道:“老爷~您不信妾身!”大夫人的话语中隐约藏着几分慌张。
老爷一向不过问内宅之事,平时公务繁忙,甚至很少进后院。她是太后侄女,府中无人敢忤逆,加上这个草包嫡小姐好糊弄,头面首饰作假的事本应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笔金子,她早已从公账上转入了私库。
等这嫡小姐嫁过去,能否活得长久都是个问题,还指望她能讨得那活阎王的欢心?做梦吧!
京都之中谁人不知,这活阎王不喜女色,想当初太后、皇上和皇后都曾分别给王府送去过美人,皆能称为绝色,可不管如何勾引,那人半分不为所动,该丢的丢、该还的还,一个不留,皇上倒是收了几个入了后宫,把皇后气得够呛!
这回,活阎王能松口娶这草包小姐,不过是南方军队扩充物资紧缺,实在需要太后这派旧贵族手上的银钱支援,哪里是为着人的,所以即便是草包跳了湖,也要娶回去。
等娶回去了,是生是死不就是听天由命了。这些年,死在活阎王手上的人还少了吗!
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今日,不知是谁请来了老爷,竟移步到了后院。
她做事一向嚣张,府里除了老爷,她说了算,善后什么的,自然是不需要了,所以那位金匠也是明目张胆的吩咐人做的假,老爷若是这一查不就露馅了!
老爷被大夫人的话说得一愣,她可是简家的人,怎敢不信,可…
莫夕看着父亲有些退却,她怎么会让这件事就此作罢呢。“父亲,这事一定要严查,若是传到了王府之中,王爷以为咱家瞧不起他,嫁女儿竟用的假首饰,岂不是伤了两家的和气!母亲既说不曾让人打造假首饰,那必定是其中某些地方出现了差错,定是要让那金匠来,好好询问一番的,怎能让母亲白白担了这冤屈。”
老爷被这话说动了,他嫁女儿本是有所求,若是反倒伤了和气怎么行。“来人,去请了金匠过来,看其中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这下大夫人倒是骑虎难下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说出了那金匠的所在,可那金匠一来,这事儿不就暴露了…忽而看到了还跪在地上的李嬷嬷,心生一计。
先到的是府医,莫夕便随着进屋里包扎上药了。
不多一会,那金匠便被小厮们带回来了,是一个个头不大的小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见着这高门大户,以及这一院子乌压压的人,吓得都不敢抬头。
“你便是那金匠?”国公爷坐在小厮刚给搬来的椅子上,凝视着下面瑟瑟发抖的小子。
金匠微微抬眼,便马上收回了视线,点点头,不敢言语。他记得师傅说过,深宅大院里有吃人的鬼,一定不能乱说乱看,否则会被割舌头挖眼睛的。
“你且看看,这套头面是不是出自你手?”随即有小厮将那盘金闪闪的首饰端到了他面前。
金匠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又点了点头。
“哦?那你要如何证明这就是你做的?”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是莫夕。她是有些惊讶的,这套首饰的做工娴熟技艺高超,必定是有岁月沉淀的,可这人看上去还如此年轻,说不得是大夫人找人假扮的呢!
“小民不敢撒谎。经小民之手做的所有首饰,无论大小,都会刻有一条鱼的印记,只因小民名字中有一个鱼字,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命人一一查验。”金匠仍旧低着头。
国公爷示意站在一旁的小厮查验,看这人说的话是否属实。
小厮一一看过,果真如金匠所说,即便是小小的戒指和耳坠上,也刻有一条鱼,形状清晰,很好辨认。
“好,你既是认下了这套金首饰,那你可知偷梁换柱、欺骗买主是要吃牢饭的!”国公爷一拍椅臂说道。
金匠吓了一跳,赶忙辩解道:“小民何时偷梁换柱了!您刚才说,这是金首饰?不~不!主家拿来的时候就要求做黄铜的首饰,并说纯黄金的首饰只有皇后才能佩戴,草民用便是僭越,所以做黄铜!”
这下的结果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主家的要求,做黄铜首饰。这一百两黄铜和一百两黄金的价值,差的可就不是那一点点了。
“夫人,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老爷看向站在一边的大夫人,眼神里带了几分冷意。
“老爷,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要求金匠做黄铜首饰,这~若是被人发现了,不是在打我的脸,打我简家的脸么!老爷,您可不能听信他一个贱民的一面之词!”大夫人的眼泪说完便掉了下来,那模样楚楚动人,看得莫夕都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感。
莫夕又适时的问了一句:“那你可能证明是主家让你做的黄铜首饰?”
“小民做生意讲究白纸黑字,虽只是黄铜首饰,可拿来的图纸工艺要求高,加之黄铜比黄金坚硬,甚是费时,可主家却一次性付清了全款,倒是让人意外的,怕主家反悔,便签了契书。”说着,金匠便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由小厮递到了老爷面前。
看到纸上清清楚楚写着的黄铜字样,老爷彻底的怒了,一把将纸丢到了地上。
老爷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有人在他这个国公爷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老爷,妾身没有!妾身绝对没有!是李嬷嬷~是她,这一切事务都是交由她手出门去办的,妾身完全不知啊!您看,那上头定然是签的李嬷嬷李秀如的名字吧!”大夫人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慌张了,这些事都是李嬷嬷亲自去跑的,推给她是再好不过了。
李嬷嬷跪在地上,此时腿都麻了,听完大夫人的话惊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国公爷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大夫人。这件事即便是大夫人的错,也不能算在简氏的头上,传出去便是打了太后的颜面。
那便只能算在这个贪心的老奴头上了。
“这上头的确只写了李秀如三个字,这…”国公爷正要为大夫人开脱。
莫夕没有让他说完,便打断道:“父亲,李嬷嬷只是一个奴仆,这么大笔的银钱和这么重要的事情,若无人指使,她怎敢从中作梗,偷换材料。若是被发现,可是要丢掉性命的,她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人,何必冒这个险?”
国公爷看了一眼莫夕,眼中有一丝狠意。他这个女儿,自从她亲娘去了,就特别爱和他对着干,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简直就不像是他的女儿,愚蠢至极。
“老爷,李嬷嬷前些日子便说儿子生了大病,要用钱,从妾身这里借了不少,想必是不够用,才动了这头面首饰的心思,还请老爷原谅她一片慈母之心,从宽处理吧!”大夫人开口了,直接把理由都给李嬷嬷想好了。
李嬷嬷一脸惊恐,心里一阵恶寒,她的确有一个儿子,养在城外的庄子里,可何曾生了大病!她听出了大夫人语气中的威胁之语,今日这事若不能扛过去,她那可怜的儿子怕是真就会病死在庄子上的。
“老爷,是老奴一时鬼迷了心窍,动了大小姐嫁妆的主意,可老奴的儿子的确就要撑不住了,这药钱太贵了,老奴没有办法!”李嬷嬷声泪俱下,趴在地上,哭得好不凄惨。
“简直是不可理喻,我府中竟会有这等子事情发生。大夫人,她是你简家的人,还不赶快把她带下去好好处罚,以后若是再有,连你这个主母也难逃责罚!”国公爷一脸气愤的把这件事情从雷霆化作了春雨,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父亲,这…”莫夕还要辩驳。
却被老爷制止了,说道:“夕儿受罪了,可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这些刁奴的小事就交给你嫡母去处置。既然这头面首饰坏了,那便去我的私库中选一套现成的,戴上。我再给你另外贴补些女儿家的珠宝首饰,就当做是补偿了,可好?”
父亲的话语是商量,表情却很狰狞,怕是莫夕敢说出一个不字,就要扑过来狠狠甩她一个大耳光。
莫夕自然是愿意的,她本来就只想为自己拿到应得的那份出嫁首饰,又不是想把这位继母拉下马来,现在还能多得些珠宝,这老贪官的私库里定然是有很多宝贝的,何乐不为。
“父亲,您说的这些我可以同意,但您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莫夕看向院子里说道。
国公爷见女儿松口,心里的大石也算放下来了,只要不动大夫人,她提什么要求自己都能满足,“你说,只要不是悔婚,为父都能答应你。”
“父亲不能动他一分一毫,这个匠人我要了!我要父亲把他算进我的陪嫁单子里。”莫夕指着还跪在外头的金匠对国公爷说道。
经过今日这事,表面看来这匠人毫无过错,可国公爷怎会让知晓了国公府内院矛盾的外人活着,这可是关乎莫氏和简氏两家的颜面。她莫夕欣赏这样的人才,若是以后,她想靠自己在现代社会谋生的那点子手艺吃饭,那这个人必定有大用处的。
国公爷还以为她会趁机问自己要一大笔钱财,带去王府傍身,毕竟她母亲留下的产业现在都在他手中,没想到她只是想要那么一个狗屁匠人,正合他意,便点头笑道:“这点小事,为父自然可以答应你了,那现在咱们就去库房选头面首饰?”
国公爷竟也有从自己的私库往外头拿宝贝的时候,怕是皇帝老儿过来,也不一定能做到吧!府中众人真是大开眼界,这嫡小姐跳水后果真是不一样了!
大夫人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既然这丫头松了口,不再纠缠这事,那自己便顺着台阶下了,说道:“夕儿,这事是母亲的疏忽,没有管教好下人,差点误了大事。为了弥补,我也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和那份金头面等额的金砖来,送与你当作母亲的补偿!”
莫夕没有半分推辞,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多谢母亲。”谁会和金子过不去呢!
随后对风信小声交代道:“先把那人安置到前院,别让大夫人的人给带走了,晚些时候跟我们一起去王府。”毕竟他可是这件事的证人,大夫人怎会让他轻易跑了。
交代好这事儿,莫夕便跟在父亲身后,往他的颐和院里走去。
*** ***
“小姐,老爷这是出于愧疚,给您重添了一套嫁妆吧~!”杜鹃看着圆桌上那一桌子的各式珠宝首饰,有珍珠,有宝石,惊讶道。
“说什么呢,小姐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老爷给多少都不为过。”风信说道。
“你们就别打嘴仗了,快来瞧瞧这个。”莫夕笑着打开一个较大的黄花梨木盒。其实,父亲肯给她这么多,她也着实意外。
“这是~凤冠点翠头面!”杜鹃率先惊叫出声,这怕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了,千金难求。
“咱们姑娘这能算得上因祸得福了!这点翠虽不比黄金贵重,却更有排面,宫里的娘娘们怕都难得寻到这样一副头面的!”连孔嬷嬷都感叹道。
莫夕笑道:“好了,现在可以戴冠了,这回总算能保证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了!”说着便坐到了镜前,把那点翠的耳饰往自己耳边比划起来。孔嬷嬷也开始着手挽起小姐的长发。
莫夕喜欢这些饰物。在现代社会,她就是专门做珠宝首饰的设计师,有自己的工作室和团队,做成过不少贵妇的珠宝定制,还颇有名气。
可这些正经八百的古典饰物,她也只在设计史课上和博物馆里见过实物,至于那些古典的拍品,她还没有那个经济实力,但那是她的目标。如今,来了这里,有机会她定是会好好研究研究,把握机会,说不定能在这个时代打造出一颗明星呢!
“小姐,大夫人派人送东西来了!”风信从外头进来,捧着一个雕花精美的红木小匣子。
新郎官到!
国公府门口本是站着两排敲锣打鼓的乐工的,眼见着穿喜服的队伍终于来了,管事的便指挥着大伙奏起喜乐来。
队伍由远及近,前面有十来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随后是一顶十六抬大轿,后面则跟着百来个系红腰带的小厮随从,队伍整齐划一,没有一人交头接耳,安静得如同训练有素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随着队伍走到府门口,奏乐的声音戛然而止。乐工们被这队人身上自带的肃杀之气吓到了,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似乎分分钟就要吞噬掉他们,谁都不敢再让手上的乐器发出半点声响。
一众人从马上下来,为首的戴银色面具的男人便径直走进了国公府大门,来到了前院。
国公府门口看热闹的不少,却唯独没有拦亲的。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单说这位爷身上的清冷之气,都令人退避三舍。
“哎呀,王爷您来了!这~以后该称您一声姑爷了!”国公爷从前厅大步迎了出来,本是满面带笑的说着这话,可一对上那张泛着寒光的面具,姑爷这个词被哽在了喉头,说也不是,咽也不是,尴尬不已。
“国公爷久等。”冷凝话如其名,短而冷,脸被面具挡着,看不到一丝表情变化,瞬间就终结了国公爷要寒暄客套几句的想法。
可国公爷毕竟是长辈,当人岳丈的气势不能丢,即便姑爷是王爷,比他国公府高出一截,也不能乱了礼数,该走的流程也不可少。“欸~老臣这就叫夕儿出来,准备敬茶的事宜,王爷里面请!”偏偏话一出口,光从这称谓上就矮人一截了。
国公爷示意身边的小厮去请小姐,一边伸手做出迎王爷进前厅的动作。
可王爷却站在原地未动一步,“国公爷,不必这般麻烦,今日过来就是接王妃进府。本王已得到皇上特许,成亲的一切礼仪皆可从简从无,迎亲的轿子已经等在府门外,只需王妃上轿即可。”
国公爷一时间被这话惊得原地愣住了,想过这位异姓王会对礼仪叩拜有些异议,却不曾想他竟直接求了皇帝特许,省去了一切仪式,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若是不安婚嫁礼仪,那~这婚事能算作是门完整的婚事吗?
“王爷是否再考虑三分,若是乱了礼数,太后那边怕是会不好交待!”大夫人简氏从前厅走出来说道。她本是满心欢喜的坐等这位传闻中百战百胜的战神王爷前来给她这位岳母敬茶的,却不想他竟连门都不进,以后说起来,岂不要被笑话的。
冷凝冷笑一声说道:“为何会答应太后赐婚,国公爷和夫人心里清楚,只要本王人来了,便是对太后最好的交代了。”
国公爷和大夫人相视一眼,不敢再反驳。
此刻,一身凤冠霞帔的莫家大小姐被下人扶着从前厅走了出来,未来夫君的话她都听到了。不就是不举行婚礼嘛,正好,她还懒得拜来拜去的受那个闲罪咧,这些人和她莫夕有什么相干的,也不是她真正的父母,没所谓!
她没出声,只是跟随着风信和嬷嬷的脚步,慢慢往院子里走去。她才不会主动说话,去当那个冤大头呢!
“那~既是皇上的特许,便依了王爷吧。”国公爷心里已是翻江倒海,满肚子怒火,可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
国公爷伸手指向院子左侧那摆得满满当当的一众大箱子,对王爷说道:“这是老臣为小女出嫁准备的一份嫁妆,是夫人按着公主的份额准备的,全副六十四抬嫁妆,还烦请王爷替小女带回府中安置。”随后有仆人端来一卷用黄布装裱的嫁妆单子,呈给王爷。
王爷看了一眼院里那一个个硕大的木箱,拿起嫁妆单子略微扫视,从房契、地契和铺子,到名贵家具、摆件和收藏,再到布匹、成衣和珠宝首饰,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末尾那二十箱金饼。国公爷应是十分宠爱这个嫡长女的,出手竟如此大方,怕是她活到一百岁,都不见得能把这些东西全部花光。
就现如今的局面,这份嫁妆能抵得上朝廷一年的税收,即便是皇室的公主,怕也很难出得起这份嫁妆。
想到前方战士们少吃少喝,国库空虚百姓遭难,朝廷却无力支援,国公府却能为了嫁女,大手一挥拿出这般数额的嫁妆,实在是天下之大不幸。如今他以自己的婚事作为谈判条件,娶国公府嫡女为妻,其嫁妆则全归王府所有,不再是嫡女私产,他冷凝有权处置嫁妆中的每一分钱财。
可惜,这个交易,国公爷并未告知嫡小姐莫夕。
莫夕盖着红盖头,听杜鹃在边上形容院中那堆得跟山似的嫁妆盒子,心中欢欣雀跃。都说结婚之时能发一笔小财,这财不就来了!更何况听闻这架势,哪里能算小财,简直就是泼天的富贵劈头盖脸而来!
“国公爷的诚意本王就接受了,这是本王特意为王妃精心挑选的彩礼,不知王妃可喜欢?”冷凝的话音刚落,刚才跟在喜轿后面的上百名小厮随从,有序的涌进了院里。
二十个人一排,共五排,站的整整齐齐,黑压压一片,个个人高马大,壮硕有力,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俨然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或者说是护卫。
“这~这,王爷这是何意?”国公爷和大夫人看着这么多人突然冲了进来,重重叠叠的堵住了国公府大门,俨然一副要打家劫舍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
“国公爷莫紧张,这正是本王要送给王妃的彩礼,一百名精挑细选的护卫。他们个个精通武艺,都可以一敌十。今后便听从王妃调遣,可以让他们守在暗处保护王妃安全,也可放在明处出门替王妃办事,这便是本王的一番诚意。”冷凝说着,看向了站在台阶上明显一顿的嫡小姐,想必这份礼足够特别了吧。
国公爷听完捋了捋胡子,笑道:“如此甚好,甚好!老臣便也不用担忧小女的人身安全,可以放心将女儿交予王爷了!”嘴上虽是如此说,心里却是不爽。不就是派一百名眼线盯着他女儿,算得上哪门子的彩礼,自己当真是亏大发了。
莫夕这边也朝那位自大的面具男翻了个白眼,喜欢个鬼咧!被一百个人看着,换谁会喜欢,怕不是有毛病吧!好在红盖头挡着,对方看不见而已。
“既然一切谈妥,那本王便接王妃回府了,国公爷还请留步。”冷凝说罢便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丝毫没有把国公爷和大夫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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